跪在李秋麵前,不願起來。
選擇是我的事,但它即將給這個家帶來的影響,也許永久沒有辦法平息。
辱罵,嘲笑,別樣的眼光,種種難堪的言語,娘他心裏怎麼過?
不想帶來傷害,但傷害卻勢不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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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坐著,隻是凝視我。
這麼快已八年,她卻不老,隻在她臉上看到歲月沉澱後的平和。
娘,兒子有個不情之請,千萬思量,想請您成全。
我心儀陛下。
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可是這條路不知會走到哪裏,兒子自己不要緊,但不知道會給您給這個家帶來怎樣的傷害,我胸中無底。娘要是生氣,打罵都可以,兒子不孝,隻娘別傷心難過。
久無回音,心下緊張,悄悄抬頭去看。
許久後,李秋笑了。
兒子。
你從前還笨的時候,我總是想,要是哪天我兒變明白些多好;等到你明白了,我又想,我兒要是能做一番事業也好;直至後來,你做了官,時常帶些傷回來,我心裏擔心,就日夜想著祈求,我隻要我兒能一生平安到老,我就滿足了。
娘,不敢看她,我轉頭去看燭台上昏黃的光,一圈圈出去的光線卻總是模糊。
是我不孝,今生對不住您。
最初我察覺你心境變化的時候,心中震驚,想過要責罵你,或者想把你敲醒,這條路那是一路走到黑啊!後來,我看你心意堅決,就想,他要是個平民還好,尚可隱藏,可他是陛下啊,你這可是怎麼好啊?!我打你罵你,你勢必會難過,娘寧願自己難過傷心,也不要你傷心。
娘,轉回頭,淚如雨下。
自從你變明白後,娘多麼歡喜,你又孝順又乖巧,得子如此,我又何求?娘如今不求別的,隻求你平安就夠了。外麵的什麼言論,世人之嘴本也有些家長裏短,由它去吧。我如今,隻想著我老的時候,你天天給我端水洗腳。
感激不盡。
不用您老,兒子現在就天天洗。娘是天下最好的人,不會老。
招柳兒送進水來,脫去娘的鞋子,細細清洗。燭光輕細,她的麵龐在微光中柔和微笑,我也忍不住仰頭笑了。
扶李秋躺下後。黑暗裏坐在床頭一夜,她沒有說什麼,隻拉著我手,一連叫了數聲,然後合眼入眠。
當清晨的微光打進來的時候,我起身走出屋門,對著長空輕輕一笑,囑咐柳兒好生照看,牽馬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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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獵院的時候,齊越正整裝待發,今日是最後一日狩獵了。他執著馬韁側身低頭。
腿折沒?
沒。
隔著長長的距離,我們相視一笑,各自翻身上馬。
看他奔弛在前的背影,身旁明明這麼吵鬧,卻什麼也沒聽到,隻在馬上無聲地笑。
月前發出的信,都已回了。
大哥寥寥數語,隻是叫我自己想好,然後說他不幾日因公務要回京一趟。
二哥說他突然想回家祭拜二娘,六哥嫌北方呆久了生厭,打算回家來過過。五姐不找理由,直說回來看看。
我看的時候笑了半天。
本來於獵殺就不在行,這麼一路恍神,歸去時就隻手上一隻免子。別人看過來的眼光,多少也讓我老臉微紅。齊越在一眾圍觀裏堂皇打馬過來,很是隱晦地笑了一下。我看他興致大發,馬後拖了一串。
“好大的免子。”
“是很大。”我訕笑,“又大又肥,就這隻,也還是它自己撞上來的,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四圍幾聲抽笑。
“自己撞上的?”他一連低頭咳了好幾聲,掩了半邊臉,“尚書大人好運氣。”
“是很不錯。”要笑不笑看他一眼,我錯身走開,還可休息一小段時光,在秋祭前。
準備好了?
這種事,永遠也不可能準備好吧。
沒有退路了。
早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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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祭壇的青煙燃起,心情都不一樣。
那巨大的銅鼎四圍,飛龍相就,獸口張吐,嫋嫋煙氣直上。青天白日,芸芸眾生。
天若真是有知,請叫人心得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