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哲勳緩步走過去,跪倒在季舒玄的床前,俯身下去,重重地磕了三記響頭。
他安靜地伏在地上許久,方才抬起頭來,目光落處便是季舒玄胸前那一團刺目的血色。箭已經被砍斷,因著劇毒,那傷口周圍早已發黑,鮮紅的血伴著詭異的黑,讓人觸目驚心。
褚哲勳握住季舒玄的手,沉痛地開口:“皇上,咱們早已約定好,等著會和後再一同攻城。可您為何要一意孤行,不肯多等這兩日呢?若是臣在,一定不會讓你以身涉險!既然您已經將擁立新皇一事托付給太妃,那麼待臣回宮,一定會協助太妃將此事做好。您放心,臣以性命起誓,必定不會讓這起狼子野心的逆臣賊子如意!”
褚哲勳絮絮地說了幾句,一切就好像還在從前,可季舒玄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再也無法睜眼看他,也無法出聲回應他。
褚哲勳靜靜地看著季舒玄的遺容,眼前仿佛出現了兩人幼年時期相伴的場景……
那個時候,兩人吃住皆在一起,每日同上禦書房,同樣的師傅教導。先皇閑暇時,也總會教導他們文治武功。現在回想起二十餘年前的事,一切就好像是還在昨天。那些場景曆曆在目,皇上卻永遠地離開。
褚哲勳猛地仰頭,長長地歎息:“先皇,是微臣愧對了您的囑托!微臣沒能保護好皇上啊!”
如此傷心懺悔一番,褚哲勳憤然起身。即便他心底滿是傷痛,但現在還不是他放鬆的時候。皇上屍骨未寒,他必定得為皇上報仇才是!
褚哲勳暗自在心底發誓,隨即頭也不回地出了中軍帳。沈嘉看他那駭人的神情,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沉默地緊隨其後。
重新回到戰場上,褚哲勳抬頭看著城牆上高高豎起的寫著“平南”二字的大旗,心底明白這一切都是阮天浩從中作梗。即便明白想要攻下城池,難上加難,他仍不想貿然收兵。勢必要一鼓作氣,滅了阮天浩的囂張氣焰。
事實上,自從一箭射死季舒玄後,阮天浩便離開了城樓,他要等著褚哲勳的到來。當他得知褚哲勳的援軍趕到時,心中微有驚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突圍,並趕來支援,足可見褚哲勳的能力非同一般。而對於阮天浩來說,與褚哲勳為敵也和與季舒玄為敵,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對季舒玄,他心底隻有恨意。但對褚哲勳,情緒明顯複雜不少。他與褚哲勳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褚府和阮府的私交一直很好,阮府中阮天策比他們年長,離家較早,很多時候倒是他與褚哲勳相處的時日更多。
隻是從一開始他親近褚哲勳便帶了或多或少的私心,但他心裏明白,褚哲勳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是真心將他視為好兄弟的。原本兩人的相處也算是不錯,可後來因著白霜月,兩人間漸漸生了嫌隙。
他一開始就知道褚哲勳對白霜月的心思,也很好地利用了他對白霜月的好,並成功得到了白霜月的心。可即便如此,即便在褚哲勳滿心痛苦的時候,也不曾真正地與他生分。褚哲勳曾找到他,說隻要能讓霜月幸福,他願意默默守護並囑咐他們。說實話,那一次,他是真的有些錯愕。這樣深沉且不圖回報的愛,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就連白霜月的介入都不曾破壞過,仔細想來,真正令褚哲勳開始疏遠他,是他將他與曼綺大婚的請柬送去褚府那次。褚哲勳得知他在白霜月死後不久,便歡喜大婚時,嚴厲地斥責了他。雖然大婚那日,褚哲勳來了,可一看他那樣子,他心中就明白,以褚哲勳的執拗,隻怕兩人的兄弟情分也算是到了頭。
若說沒有一絲的芥蒂,那一定是騙人的。可所為芥蒂也就是那麼一丁點而已。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在這段兄弟情義中投入太多的心神,隻是這麼多年得相處下來,多少有些令他感動和難以忘懷的事。如今乍然生死對決,他心中總是有些起伏……
重新回到城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不遠處一臉憤怒的褚哲勳,阮天浩微微皺眉。如今兩軍交戰正酣,並不是說話的良機,可有些話,他實在是不吐不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