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從來沒想過這麼麵對麵的看著修緣,看著他熟睡然後等他真正的醒來,就像小芝說的,不渝也想現身,迫不及待的告訴修緣一切,喚醒他幾百年前的記憶,但是此時此刻她知道她不能,修緣自小受佛門熏陶,他怎麼可能接受一個修煉百年的狐妖。
“姐姐總說要等要等,等他長大,等時機成熟,現在他長大了,我不知道什麼是時機,我隻知道你再不現身在他麵前,他就要迎娶別人了。”
不渝貪戀的看著修緣,沒有說話。
“如果姐姐不告訴李修緣自己與他的姻緣際會,不如由妹妹幫你做個抉擇,我現在就一劍殺了他,你也不用活得這麼累。”說著手裏變出一把長劍,直指李修緣的心髒刺了下去,不渝一把握住長劍,鮮血從蔥白的指尖流出,淌在修緣的臉上。
修緣的長睫靈動的閃了幾下,他睜開眼,自己又是在那個荒漠上,向著沙丘緩慢的走動,那隻銀狐還在他身後,回過頭,它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他可以從那眼睛裏看見自己。
不知睡了多久,聽見水滴在石頭上的聲音,修緣才徹底從那個重複無數遍的夢裏醒來,突然的陽光讓他不適,他拿手擋住眼睛,坐起來,隻見自己在一塊大石頭上麵躺著,周遭是竄竄流動的山溪,他環顧四周,看見不遠處一個白色纖瘦的背影,長黑發披散下來,那是一個女子,修緣剛要站起來,那背影沒有回頭說了一句,“你醒啦?”
修緣一愣,這好聽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到過,熟悉而親切。
“姑娘,這是哪啊?”修緣沒敢上前,隻在後麵問道。
那白色的背影緩緩的回過頭,修緣看到一張他有史以來見過最美好的女子的麵容,美的讓人無法從容,那麵容對著他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修緣一時間呆在那裏,那雙眼睛,美麗而熟悉,他可以肯定與她從未相識,但是那熟悉的笑容以及那雙眼睛,他一時間說不出在哪見過,隻是強烈的感覺告訴他,這個女子仿佛與他認識了太久,久到就像認識了幾世,修緣信中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有一種東西從心頭流了出來。
“姑娘,你是誰?我認識你嗎?”修緣也沒想到自己會問出這一句,似乎心裏有個聲音在發問,那日日夜夜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就是來自這個女子。
不渝蹙著的眉毛欲哭的表情裏終於擠出了一抹艱難的笑容,“我多想你記得我,因為我認識你幾百年了也等了你幾百年了。”
修緣一時間晃不過神來,這不是在夢裏,他可以肯定,他能聽見自己堅實的心髒在胸腔裏跳動的聲音,“幾百年了?”
不渝點點頭,“我想給你講個故事,講一個在我心裏藏了幾百年的故事,講一個降龍尊者救了一隻狐妖的故事。”不渝的眼睛裏閃動了一種晶瑩的東西,直到滴下來順著臉龐滑過下巴掉在身前白色的衣襟上。
修緣看著她,這個在他麵前落淚的女子,自稱認識了他幾百年,那陪伴了他十六年的注視,那些夢裏看見的燃燒著炙熱的眼睛,那耳邊時常聽見的聲音,以及那一句,“我跟著你,你去哪我到哪,無論曆經幾世輪回。”修緣都從不渝的眼睛裏看到了,是那雙洞穿了五百多年的眼睛,修緣在看見那眼睛之後便一刻也沒有懷疑。
白氤的眼眶發紅,一顆晶瑩剔透的東西流出來流進了佛缽裏,寧靜的佛堂聽見滴答的一聲,水麵起了漣漪,景象消失了,白氤抬起頭看著老者,她也不再懷疑,她就是那隻狐妖,那隻等待降龍尊者的狐妖,盡管集世間所有形容美麗的詞語於一身,但是求的不過是將自己綻放在全心全意癡等的那個人眼裏。
“我同這狐妖一樣執著,”白氤搖搖頭,繼續有淚流到佛缽裏。那一年夏天,她即將回去,執拗的自己決定在臨走前表白,當她抱著霍青鬆不肯鬆手,大聲說著我就是喜歡你那一刻,壓抑了許久的自己終於哭了出來,流在他背上一片濕漬。
霍青鬆遲遲沒有動靜,直到那眼淚陰濕了他背後的襯衣,他才慢慢的握住她環住他在前麵的兩隻手,夏日裏,白氤依舊雙手冰涼,霍青鬆說,“真是傻丫頭。”
濟慈師傅撚著佛珠,“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白氤咬著下唇,青鬆從前麵抱著她,兩個人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白氤心裏那一堆曾經想要對他說的話都突然之間變成了無言,她就想這麼抱著青鬆,起碼等到了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辛苦。
此情此景,一如那恍惚而激動的狐妖,不渝徐徐道出了這幾百年前的自己與降龍的姻緣際會,降龍是怎樣救了自己,自己又是怎樣修行得道隻為等來這一天,降龍投胎成人與她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