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上海打到太湖,從太湖打到這裏,說句良心話,在我身邊死去的弟兄也不會低於一萬,但是我卻殺死了數萬日軍,都覺得蕪湖城打不下來,但是我率領李旅也打下來了,跟著我就是能打勝仗——”劉楊高呼著,一隻腳踩在石墩上,揮舞著手臂,臉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不知道是不是劉楊的聲音過於有蠱惑率,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原本更在意多一塊錢的老兵們,有人相互張望著,猶豫著終於還是邁出了步伐,因為他們聽到了勝利的聲音。
劉楊是不是蠱惑暫且不說,但是作為軍人,沒有人不想打勝仗,哪怕是那些兵油子也是一樣,既然做過俘虜,對日本人就更憎恨,更渴望打勝仗,而不是潰敗還要潰敗,最後被殺死還是做俘虜,那都不是軍人想要的事情,他們都知道特務營,都知道劉楊,劉楊的聲音喚醒了他們對勝利的渴望。
一個,兩個,漸漸地多了起來,緩緩地朝劉楊那邊走去,原本想在獨立團報名的老兵,也忽然打住了,開始張望著特務營這邊。
其實真正走過去的並不多,也不過二十多個人,但是這二十多個人卻是那些真正想要得到勝利的家夥,他們厭倦了戰爭,卻又想打勝仗,又不得不端起這個飯碗,拿著命去掙點錢過日子。
看著慢慢的彙聚到麵前的老兵們,劉楊雙眼開始發亮,深吸了口氣,猛的一把扯開了上衣,露出了精壯的胸膛——
孔潔一直陰沉著臉看著劉楊,這一刻看到的是滿身的傷疤,有刀傷,有槍傷,也有擦傷和碰上,縱橫交錯,看得人觸目驚心,孔潔也不由得一陣詫異,劉楊這樣統兵過萬的營座,身上怎麼這麼多的傷痕?
“弟兄們,從上海開始,一直到現在,我一次次的差點見了閻王爺,看見這些傷疤了嗎,都是一場場戰鬥留下來的——”劉楊拍打著胸膛,啪啪的作響。
頓了頓,話鋒忽然一轉:“羅鎮那一仗,我那一個團打成了一個營,我一個連就剩下十一個人,連長死了,排長死了,最大的就是個班長,我就帶著弟兄們繼續打,後來部隊從新整編,一個師剩下不到兩個團——”
說起那些經曆,劉楊眼睛有些濕潤,那些曾經熟悉的臉一張張在眼前閃過,死了多少弟兄,卻依然潰退了,敗了,一直敗到江陰,劉楊不想繼續敗下去,才偷偷地溜了出來,死也想打一場勝仗。
“後來我領著一個連又上去打,我告訴自己,我要帶著弟兄們打勝仗,我要帶著他們活下去,但是贏了一仗,最後卻還是輸了,我們潰退,一個連又剩下了一半,我就帶著人跑了——”劉楊苦笑著,那是一種深深的絕望。
其實遠處的那些老兵都有這種絕望感,他們也是一路敗,敗到最後都絕望了,很多人堅持不下去了,隻剩下活著的堅持。
“就那半個連,我偷襲小鬼子,埋伏小鬼子,用盡一切辦法去殺小鬼子,我贏了,弟兄們卻越來越少,當初那些弟兄還剩下幾個人——”那是無盡的苦澀和無奈,劉楊提起來說不出什麼滋味,因為自己還活著。
但是堅持下去的理由,就是因為還活著:“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能死,因為我身上背著弟兄們的冤魂,他們在看著我,他們在等著我勝利——”
“那一次我去偷襲日軍的機場,去了八百多弟兄,偷襲了機場還剩下六百來人,但是回來的時候,被小鬼子上萬人圍剿,敵人從四麵八方而來,沒有退路,我想活下去,弟兄們也想活下去——”說起那一次,劉楊到現在記憶猶新。
“一路打過來,弟兄們越來越少,我也受了重傷,一直發高燒,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我不能死,我還要帶著弟兄們活下去,我還要帶著他們打勝仗,沒有了糧食,我們吃過草根,喝過冰水——”那樣的苦難當然無法忘記,但是劉楊如今說起來反而有些慶幸。
警衛排有幾個跟著劉楊打過那一仗,此時再說起來,當時的那種困境,現在想想還覺得後怕,那是一種沒有希望的堅持,就因為他們想贏,想要活下去,劉楊可以坦然麵對,是因為他差一點就死了,但是他們不能,因為他們還活著,不知不覺眼睛已經濕潤了。
長長的吐了口氣,劉楊嘿了一聲,有些自嘲:“但是我還活著,最後跟著我回來的就剩下二百來人,六百多弟兄死在了路上,甚至我都無法給他們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