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默來到窗邊,沉思了片刻,腦中又出現那幾日舞惜生死未卜、他心神不安的場景,回身怒道:“你永遠無法體會我當時的心情,當我夜裏從噩夢中驚醒,意識到舞惜可能不好時,那一路的心情!一路上我不斷安慰自己,那隻是個噩夢,舞惜一定還好好的,在家等著我凱旋呢!可是,當我回府的時候,便聽說了她昏迷不醒!”
那幾日的回憶是舒默心底的噩夢!隻要一想起,便會驚得滿身是汗!
“她昏迷了幾天!我當時真是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喚醒她!那是我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感覺!那種挫敗感,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我這一生從沒有過!”
藍納雪站在他的對麵,看著他眼中的情深,她心如刀割……
“幸好!長生天足夠厚愛我,才將她留下來,讓她陪在我的身邊!她九死一生,我也九死一生!若是當時她不在了……我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他大步來到她麵前,如閻羅般,猙獰道,“藍納雪,你該感謝她!若非她無事,你以為你能多活這幾天嗎?”
“感謝她?哈哈……”藍納雪心痛到麻木,她滿麵悲戚,“公子,您真的太心狠了!”
舒默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猶自慶幸地說:“幸好舞惜無事!幸好她無事!否則……”
“公子,您說您愛夫人,可是,您可知道妾對您的愛並不比您對夫人的少!妾全心全意地愛著您!”藍納雪的心如置數九寒天中,早已冰冷到沒有知覺。
她看著舒默,想起從前的點滴,原本悲戚的神情漸漸有了暖意:“妾還記得,第一次見您時,才六歲。那一年,妾隨阿爸一起進宮向大汗請安,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大汗身邊的您。那年,您十五歲!站在那麼多人中間,您看上去是那麼的桀驁不馴,是那麼的卓爾不群!”
回憶起往事,藍納雪的臉上淡淡浮起少女的嬌羞:“雖說當時妾隻有六歲,但是妾知道,見到您的那一眼起,心底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人!哪怕當時族人們更看好大公子,說您的阿媽是不祥之人。可是妾全然不在意,妾看得出您心底的悲傷,妾便在心裏發誓,一定要讓您快樂!一定要讓您幸福!”
“妾悄悄地打探關於您的一切,知道您喜歡漢學,妾便求著阿爸找了一個漢人師傅,像漢女一樣,學女紅、詩詞、曆史。妾隻希望有一天,當妾有機會站在您身邊時,能陪您一起暢談古今!妾努力了九年,好容易到了嫁人的年齡,您不來提親沒有關係。妾舔著臉去求阿爸,讓他將妾嫁給您!”
“當妾終於能同您並肩而立時,您不知道妾當時有多麼地興奮!幾乎,妾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妾以為自己終於觸碰到幸福!可是……這樣的夢醒得太快!”藍納雪的神色漸漸從幸福又轉向哀婉。
舒默聽得有些恍惚,關於這些事,他是第一次聽說。若是身邊沒有舞惜,也許會被她感動,可是現在這些事在他聽來,就像是一個故事,一個別人的故事,同他毫無關係。
藍納雪將自己的心事第一次拿出來,放在舒默的麵前,這是唯一的一次,她鼓足勇氣向他述說這些隱秘的少女心思。並未指望他能感動,但至少會動容吧?可是……藍納雪看著舒默麵無表情,原本溫熱的心一點一點涼下去,直至冰冷到令她瑟瑟發抖……
她想自欺欺人,說公子天性如此,本就不是一個對感情熱絡的人。然而,他剛剛說起夫人時,那樣如海般的情深無悔,令她心碎!公子並非是無情之人,相反,他是一個情深似海的男人,隻可惜他的情深隻對那一個女人!其他人,其他感情,在他看來不值一文,棄如敝履!
一時間,屋內陷入一片寂靜。門被人大力推開,舒默的麵上露出明顯的不悅,側頭望去,推門而入的是——悉羅!
悉羅指著藍納雪,說:“當日阿爸和你說什麼來著?那樣勸你,你不聽,你死心塌地地非要嫁進來,你說你的幸福隻有二公子能給,結果呢?”話語中是一個做父親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藍納雪一臉平靜,她微笑著對悉羅說:“阿爸,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全在這兒了。雖說……那隻有短短的幾個月……”
悉羅狠狠地跺一下腳,對這個最疼寵的女兒,他說不出重話。歎一口氣,他猛地跪在舒默麵前,說:“公子,請您看在雪兒對您的一番深情上,原諒她的一時糊塗!”
舒默沒有任何反應,表情上不見一絲鬆動。
藍納雪看見悉羅為她什麼都不顧的樣子,心中一痛,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她輕咬嘴唇,說道:“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