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官場的老人政治
作者:王學斌
祁寯藻、彭蘊章、周祖培、翁心存是鹹豐、同治之際的四大顯宦,在能力、情商、運氣與家族背景方麵四人都堪稱人生贏家。他們對晚清政局的判斷與幹預,更是影響了這一時期的政治走向……
同治五年(1866年)十月二十二日,享有“三代帝師”“四朝文臣”之譽,被左宗棠稱為“身留京師,係天下望”的重臣祁寯藻駕鶴西去,終年74歲,清廷賜諡號“文端”,入祀賢良祠,可謂隆遇。不及半載,又一顯宦周祖培撒手人寰,時年75歲。清廷亦未怠慢,賜諡號“文勤”,實屬優恤。
老臣一一凋零,惹來後輩之慨歎。翁同龢赴祁府吊喪時慟哭不已,於日記裏寫道:“先公執友至此凋喪盡矣!”眾所周知,翁父乃大學士翁心存,除卻祁、周二人,尚有彭蘊章。這四位長者在鹹豐、同治之際的進退與作為,對於政局之消長與變幻,絕對是舉足輕重,堪為彼時老人政治的樣板。
毋庸置疑,經曆過無數驚濤駭浪的老人們,他們擁有著常人罕匹的執政經驗,這十分可貴,亦十分可怕。它會讓長者們趨於無為與世故。
祁氏雖老成持重,卻往往尚空言而不務實。鹹豐登基初期,一心求治,於是總問計於祁氏“用人行政之道”。祁每每“引經據典,動逾晷刻”,其滔滔不絕且不切實際的言論令同列大臣們深以為苦。鹹豐剛開始還聽得進去,後來也頗不耐煩。1855年,祁稱病求退,鹹豐不作挽留,爽然允之,並且未按慣例為祁氏暫留大學士一職,而是立即將其授予賈楨,此人乃恭王的老師。彼時恭王已入主軍機處且以非常規方式取代祁氏的首席之位。與一位年僅二十出頭的天潢貴胄共處中樞,矛盾似不可避免,與其日後身陷囹圄,不如乘早離開,以待時機。
不久恭王被鹹豐清理出軍機處,後開明官員文慶短暫執掌,但終因重病辭世。於是首席軍機大臣這個大餡餅砸在了彭蘊章的頭上。彭氏向來之行事風格,按照《清史稿》的說法,“廉謹小心,每與會議,必持詳慎”。說得難聽點,即不表態、不擔責、隻磕頭、少發言的和事佬。後來曾國藩的心腹薛福成在品評鹹豐朝祁、彭兩位相國時,用了“有學無識”四字,可謂頗中肯綮。在他們任期,衰局惡化為危局。
當然,麵臨嚴重的政治危機,特別是你死我活的千鈞一發之際,老人們的作用又尤為關鍵,他們的判斷與導向往往直接關係著某派實力的興亡榮枯。就在彭氏任內,肅順已悄然崛起。隨著肅順日漸強勢,素來明哲保身的彭蘊章名為首輔,實際伴食宰相而已。後其感覺形勢不妙,索性以養病為由開缺。這樣,在朝堂內與肅順略能過招的漢人高官,便隻有翁心存與周祖培了。
翁氏為人倒也剛直,“與肅順同官不相能,屢乞病,不許。(鹹豐)九年,複固請,乃予告去職”。然而次年,肅順便以“戶部寶鈔案”失察之名,給予翁氏革職留任處分。如此一來,四位長者,唯剩下周祖培與肅順周旋了。恰這老周正是虛與委蛇的太極高手。周氏心知,麵對咄咄逼人的肅順,硬來顯然不明智,隻能以退為進,伺機而動。
辛酉年,周祖培一改往昔唯唯諾諾之態,成為打虎關鍵人物之一。鹹豐殯天後,清廷內部已隱然分化為肅順集團與叔嫂集團兩大陣營,一場宮廷政變不可避免。就在雙方尚彼此試探之際,周祖培首先發難。他私下授意門生禦史董元醇於八月初六呈遞《奏請皇太後權理朝政並另簡親王輔政折》,公開質疑肅順等八大臣之合法性。既然同治年幼,不能親政,就必須由兩宮太後暫代朝政,以防止類似肅順之徒“稍肆其蒙蔽之術”。並意抬出恭王,製衡肅順諸人。
董折可謂雪中送炭,令兩宮、恭王眼前一亮。之後在組織漢族群臣支持政變過程中,周氏出力尤多。待打虎成功,周祖培又連發三招,深得兩宮之意。首先,對於肅順等人,他建議“皇太後可降旨,先令解任,再予拿問”,除之而後快;緊接著他又特意令秘書班子搜集曆代太後臨朝的先例,替慈禧草擬《太後垂簾章程》,詳細論證了兩宮垂簾聽政的必要性;同時,周上折指出原先由載垣製定的年號“祺祥”,意義重複,請予更正,遂改為“同治”。
政變前後,周氏由隱忍到爆發,表現可謂非常給力,為叔嫂集團最終獲勝立下大功。老臣於滄海橫流之中的砥柱角色,由此可見。
(摘自《中國經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