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啦啦”一聲響,天地一片雪亮,驚雷閃電便交織成了一片,雪亮的閃電一個接一個地劈下來,宛如刺刀一次次砍開黑幕。
雨似是隻用了一瞬就下得非常大了,劈裏啪啦的聲音湮沒了一切。閃電一來,天地間隻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厚重的雨簾阻擋了一切視線,雨水在青石磚地上蜿蜒開來,如小蛇一般四處遊走。
大火是被眾人匆忙中拎著一桶又一桶水澆停的,還是被這突然而至的傾盆大雨澆停的,他也不知道了。
他一個人,坐在電閃雷鳴雨水潺潺的世界裏,耳邊響起了好多混雜的聲音——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你的過去,我無法參與;你的未來,我奉陪到底!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去理會她們!”
“我就礙你了,怎麼了?我就礙你!”
“我大好一個人,何苦浪費一片真心給你這種無心的人?”
“蕭勁寒,我、我喜歡你……”
“喏!送給你啦!要知道,現如今東陵最值錢的,可就是棺材了!連我也買不起一口了,隻好給您捏一個咯!還望您笑納哦!”
“王八蛋!知不知道我最怕蛇啊!那是毒蛇啊!我怕的要死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好怕打不死它,我好怕它會鑽進去咬你,你知不知道?”
“喂!你不是嫌棄不幹淨嗎?有本事你別吃啊!”
“我跟你不一樣,我始終願意相信人,相信感情,相信善良的存在;我一直覺得,人要溫暖地活著!別再跟我說誰不值得我真心對待,我相信這世上一報還一報,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會負了我的!”
“喂,你是不是吃醋啊?這兒是不是酸酸脹脹的?吃醋你就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吃醋呢?我的大將軍?!”
“真的?你真的很喜歡他們啊?那他們做你的孩子,你會對他們好的對嗎?”
“晟戟,知道嗎?沒有人像你,一個聲音,就能讓我從天上掉進地獄。”
“我對你掏心掏肺,你除了會掏你那隻破鳥,還會幹什麼?你倒在雪地裏,我拚著凍壞了自己的一雙腳,把你背著走了兩裏地!我現在手上腳上全是凍瘡,你啞了以後眼也瞎了嗎?你看不到我對你多好嗎?”
“你要殺我,你不止一次想要殺我!你殺啊!”
“我等你,不管多久。你要記著回來!”
最後在耳邊縈繞的,是她那句決然的——今生,便相守至此吧!
周圍人影匆匆,每個人都看著他的臉色,都給自己帶上悲傷的麵具,然後痛哭著跟他說什麼,這裏沒找到皇後的人,那裏也沒找到皇後的人。
到底是師父膽子大,居然在這個時候,揪著他的耳朵衝他喊:“她死了!你這次高興了!這次你放下了沒?!什麼深仇大恨,什麼江山社稷,都放下了沒?”
他的衣服都被他拽了一個大口子,冰涼刺骨的雨水灌進了他的身子。他仰著頭,雨水衝刷在眼睛上,順著他的棱角分明的臉頰大股大股地衝刷下來。
他想這樣也好,淚水和雨水分不清了,就沒有人會看見他的哭泣了。
原來,她真的去挫骨揚灰了!她真的再不給他機會了!
白無痕還在一邊咒罵著什麼,他恍若未聞,隻是踉蹌著走到火場裏,在一棵桃樹焦黑的枝幹上摸了又摸,嘴裏喃喃自語:“你先一會還在這,還對我笑得嬌美,還由著我對你發火。這會兒就走了,不見了。”
他忽然又笑了,像是聽了個有多好笑的笑話似的,笑得嘴咧開到最大,卻是笑得極為艱難和深沉。沒有人知道,白天她帶著微醺的醉意,躺在這一叢桃花中,是多麼美的一場風景。他想起她那麼美的樣子,就想笑啊!
她已經死了,這個事實真實得虛幻。悲痛在極點上持續,就不再是悲痛。
他也不知道現在心裏盛滿的是什麼了。不是失望,也不是疼痛,就是難受,好像什麼東西斷了,但是又沒有疼痛感,悵然無邊。
白無痕拎著一個小太監過來,狠狠在他身後踹了他一腳,怒氣衝衝:“你現在裝什麼傷心?啊?這個小太監,不是你派去賜死她的嗎?你想的倒是周到,還給了白綾和毒酒,由著她自己選怎麼死,是不是?可惜啊,她還是沒如了你的願,她寧可燒的麵目全非,燒的魂飛魄散!”
大雨滂沱地在身上砸著,連心裏都仿佛被灌注了一汪渾水,壓得人喘不過氣。
蕭勁寒捂著胸口,臉上全是悲傷的弧度,像是對著天地萬物在解釋著:“我沒想她死!我幾年前就給過她一枚玉佩的!我前段日子還在她的房中看到過,我以為她會帶在身上,她會拿著那枚玉佩來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