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老大爺又開始唱讚美詩了,我想上帝他真的有工夫理會我們這些生活在不得誌中的凡人嗎?蘇洛見到我依舊會臉紅,然後牙齒潔白的笑.我還是會婉拒他幫我提一桶桶的熱湯和棗茶.
再然後是他略顯懊喪的聲音,小心點,再見.
這是我來童話幼兒園的第五天,我已經習慣了繁瑣勞累的工作,也很喜歡那些活潑可愛的孩子.隻是我的夢想不在這裏.我喜歡畫畫.我不停的畫,無休止的,近似癲狂的.如果五年後我還不能被業內人士認可的話,我寧願死去.我曾經這樣對自己說.
大前天晚上,蘇洛無意中看到了我的作品以及我眼中對繪畫的狂熱忠誠.我想他大概就是這樣喜歡上一個眼神經常迷離的大四女生的吧.
他說林曉,你很有才華.林曉你在這裏待多久呢?別走了.好嗎?我喜歡,他臉紅著接下去,看你畫畫.
林曉,我讓姑姑給你加薪.
園長蘇言是蘇洛的姑姑.當初好友佳佳介紹我來的時候,蘇言看在佳佳是朋友的女兒的麵子上,才接受了我,因為我,不會待很久.
通往廚房的小路很藝術,兩邊是暗綠色的磚,中間是灰紅色的磚.縫隙裏細細碎碎的鑽出堅韌的雜草.周遭是剛修剪了的草坪.
不時有蚱蜢跳到小路上,探險般左右敲打,片刻又返回草叢,淹沒了身影.偶爾竟有水蛭弓伸行過,還有蝸牛用觸角試探著爬向草的頂端.
我又看見那隻螃蟹了.已經是第三天了.屍體由濕綠轉暗紅到今天是枯黃.已經有些風化了,幹裂如同枯枝.再過幾天也許就沒誰認出它是螃蟹了.是怎麼死了,又怎麼在這兒的?
不忍再看,轉頭看見北牆上綠了一片的絲瓜,大朵大朵明豔的花朵阻截了我的視線,它也可以綻放一季芳華.左手提了一桶稀粥,右手是雞蛋餅.稀粥滾燙,熱氣四溢.這時佳溪迎麵走來,笑容生動,麵容年輕美好.
林曉姐姐,我幫你吧.連聲音都甜潤天真.
我想起佳佳優雅沉穩的臉,妹妹佳溪到底不一樣呢.
不用了,小溪,謝謝.
沒事咯,我幫幫你啊.
推讓中,湯液濺出,燙到了我的左手,以及,佳溪光潔的小腿.
啊!林曉姐姐,你怎麼這樣呢!好痛的!
我道歉的話還沒有出口,就看見了蘇洛.他迅速看了我一眼,抱起佳溪就走了.我聽見他問,小溪,很疼嗎?到醫務室上點藥吧.
風倒灌進口中,看見佳溪朝我得意的笑.手掌疼起來,很疼的那種.
晚上,我去了醫務室.校醫說,你也燙傷了,怎麼才來!比上午那個小姑娘還要嚴重啊!
拿點燙傷藥就好,還是不用紗布吧,明天還要洗碗呢.
校醫很奇怪的問,你不是代畫畫的課嗎?那是保育員的事啊.
我笑了笑,不知道啊,大概,因為,待不久吧.
大概,因為,待不久吧.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蘇言的壓迫感.那是一個很嚴厲驕傲的女人,也是一個苛求完美很能幹的女人.她的目光犀利地穿透鏡片繞到我身上,像有麥芒粘在我臉上.她嘴唇薄薄地動著:在我這裏,隻有能力,沒有學曆.
晚上我畫畫的時候,蘇洛像以前一樣來了,隻是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安靜地看我畫畫.
他緊盯著我,你怎麼那樣做?小溪是我妹妹,我們一起長大的.
我左手吃力的拿著調色板,考慮著上色,眼看著一幅絲瓜明媚地成活了.
林曉你說話啊!他的聲音夾雜了點憤怒.
我上色快,不是一般人敢這麼說的.我想起小四小說裏完美如天使長的傅小司.我想什麼時候我能像他一樣光芒萬丈.
林曉你太過分!蘇洛奪過了我的調色板,與此同時看到我的左手.滿手背的泡和紅腫,終於又鑽心的火辣辣的疼起來.
林曉!蘇洛的聲音拖遝了顫音.調色板從他手中滑落.
我開始收拾調色板,看來得重新調色了.顏色都髒了.
髒了.
有時候,事情並不像你看到或想象的那樣.蘇洛,你可以走了.
林曉,對不起,我……蘇落的表情焦急懊悔痛惜.
我微笑著示意他停下來,對不起,我想休息了.
我坐在木質地板上,在蘇洛離開後,關了門關了燈.黑暗中偶爾會有車輛駛過的燈光穿透窗玻璃打在我的周遭,再迅速暗下去.
我身上依舊濕熱,才知道立秋和涼爽毫無瓜葛.是的,今天立秋.我記得去年的立秋是昨天.已經,又過了,一年.
原來時光也是這麼迅速的吧,就像內蒙古的蚊子會在傍晚呼嘯而至,讓人窒息,措手不及.而通常在我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已經夜裏十一點多了,我居然聽見知了的鳴叫,開始懷疑我的聽覺出了問題.不然,這蟬應該是用盡生命在歌唱.就像我用盡生命來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