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在仙樹莊呆了不過三年時節,每一個提到楊南那溫和謙遜的為人、無所不知的學識,無不豎起拇指暗暗稱讚。
楊府之中,堆滿了各家父母送來的茶葉、果品、土產、絲竹,果得府這一地界叫得出名頭的物件,楊南宅中皆可尋到。
竹、楓、鬆三個妖與十多個來此求學的妖精們一樣,見楊南並未識破他們的本來麵目,於是也安心學習人族禮儀、經典,妖精或混於人群之中,或隱居山麓之下,與楊南也略有來往。
三年後,楊南已將課文傳到了詩篇,經義傳到了儒經上卷,這已是正式官學中童生才學的內容,按理說,他這樹人書院不過是一間啟蒙鄉學,三年期滿,年過十四的學子便應該上府城官學求教,楊南教了詩篇、儒經,便有將蒙學化為成學的跡象。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學堂之上,楊南長衣儒巾,眉目隱帶一絲風霜,似乎數年過去,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點點痕跡,他合卷凝望堂下僅剩三百來個學子,朗聲笑道:“諸子可知詩篇中這‘相鼠’篇所講何來?”
堂下立起一個圓臉少年拱手道:“稟先生,此往篇隱射朝庭,將高堂顯貴比之相鼠……似乎……”
楊南嗬嗬一笑,道:“似乎什麼?祝子原但講無妨!”
立起這人,赫然便是竹妖,不過,取字子原,此時聽得老師鼓勵,便大膽開口道:“先生,禮儀者,規矩也,此篇似乎在說當權者不講禮儀規矩、貪得無厭,百姓忍無可忍,寄望於世外樂土之中,相鼠一篇,實是不滿之言,以學生之見,方今天下清明、政通人和,未必是古時那般慘景。”
在一旁靜聽的風師卻默然搖頭不語,楊南目光落到他身上,手指一點,道:“子師有話起來講。”
風師長身立起,朗朗道:“先生說過:天道無常,人世輪回,世間難有不敗之王朝,也不會有永遠之盛世,以此推論,苛政天災、黎民顛亂,實不遠矣,我大煌王朝坐享天下二百餘年,曆代人皇皆勵精圖誌、勤政愛民,卻未能抗得住煌煌天意……”
楊南眉目一冷,心中不禁湧起一種不詳之感,眾學生見先生忽然變色,一時間俱都暗暗驚疑,風師正說得起勁,忽覺堂內氣氛漸冷,不禁暗自不安,道:“先生?”
楊南強露微笑,道:“不必多心,我儒門學子縱論天下、百無禁忌,若朝庭有甚不妥,隻管暢所欲言就是,你等自習詩書,我且休息一會。”
楊南上課極為隨意,滿堂學生也知道先生性情,於是坐了下來各自習詩作畫、翻經閱譜不提。
楊南出了學堂,屈指默演大衍天機之法,卻覺中洲方向天星暗淡、妖氛重重,他抬頭望去,卻隻見蒼穹之上一顆光耀璀璨的鬥大之星緩緩從東方向西墜下,其光隱在漫漫雲團之中,若非仙眼相看,還真不曾注意!
“帝星西墜,國祚不長,大煌王朝難道出了什麼變故?”
楊南默然舉步回到後院,正在侍弄花朵的妙源見郎君今日麵色怪異,不禁放下手中土壤,上前道:“郎君不在前院授課,怎的這般失神模樣?”
楊南搖了搖頭,見四周無人,歎道:“娘子,帝星西墜,隻怕仁宗楊用命不久矣,大煌王朝已曆七世,如今看來,景象堪憂啊!”
妙源愕然一呆,道:“九洲皇帝,換了便換了,又有何奇怪,聽聞仁宗皇帝不是年過六十,凡人六十而喪,不算喪事,朝中各世家、大臣、顯貴自會選出新皇,郎君又何必落落寡歡?”
楊南悵然若失的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可見到九天結界上那無邊血色越發逼近了麼?中洲洛陽城上空妖氛重重,人界五行顛倒,這是大亂之始的象征,仁宗逝去,隻怕天下要從此多事了!”
妙源微微皺眉,道:“魔界入侵,當在這五六十年間,天命氣數轉變,非人力可為,除非郎君成就造化神位,否則斷難改變天命輪回,你我還是早成道果,上得天界看一看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