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後,陽平村旁,一座十三層的佛圖塔落成了。畢竟那皇帝還是害怕神靈的,南詔本就是個篤信神靈的國度,而那一件事情又正好證明了神靈的存在。憶昭的出現和逝去,對於他影響很是深遠,打那事兒之後的數年之間,他做出很多的改變,雖然依舊沒能夠讓南詔從新回到當年的興隆盛景,可至少也讓南詔的滅亡推後了數年。至於其他,且不再去追問,曆史人物孰功孰過自有學者去做定論。
而十年之後,影兒又一次回到了南詔。此行的她已然遊曆了千山萬水,品嚐了人間冷暖,再也不是當年初初下山的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小丫頭了。可有一件事她卻永遠都忘不了。就在這塔落成之後不久的某一天,她出現在了塔中,望著那塔裏的塑像,她沉默了許久。眼前浮現出來的那一段記憶依然如新,仿佛是那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夜已經深了,塔外的廟宇此刻已然寂靜得隻剩下了風聲。影兒回過神來,小心地從帶來的包裹之中取出了一隻潔白的玉壇,俯視了片刻,嘴角微微一彎,“公主,我答應你的事情今天總算能給你有個交代了。這十年來我走遍了整個南詔,終於明白了你為何會為了一個凡人而選擇這樣兒的不歸路。不過我依然不希望你為了他而永遠地沉睡下去,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歸來,但我希望下一次歸來之時的他能夠有能力給予你幸福。倘若真是那樣兒,那當初的犧牲就是值得的,可若他依然無法給予你未來,那就請你不要再執著下去。天宮是你的家,難道你就真的一點兒都不留戀嗎?”
恬淡的笑容氤氳在影兒的嘴角,輕輕撫過那玉壇,依依不舍地將它放到了神龕之上,希望他的來世能夠不必再與她經受那風雨的考驗,畢竟之前這兩世已然證明了他們之間的愛並不是當初的一時衝動。天若有情天亦老,為何不讓他們金石為開?
大雨一連下了數日都不曾停下,整個蒼洱壩子都淹沒在那潮濕而又朦朧的世界裏。可是這並不能阻擋得了朝廷捉拿“逆黨”的決心。
急促的腳步聲自塔外傳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狼狽地推開了已經落滿了蛛網的塔門,身上已經濕透了,稚氣的臉上滿是恐懼。頭發淩亂地散落在臉頰的臉頰上,卻是生得濃眉大眼,略有幾分英武之氣。然而此刻的他卻顯得格外慌張,大口地喘息著,環視了一眼這塔裏四周的環境,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匆匆地關上了門。
這塔原本是多年前,南詔的一座鎮妖寶塔,當初建成之時何等風光。可是隨著南詔蒙氏的消亡,隨著那個朝代逝去的,不隻是那曾經輝煌一時的國度,更是人們渴望已久的安定生活。
然而那一切都破碎了,隨著鄭氏篡位開始,(南詔鄭回之後,傳至鄭買嗣時殺南詔幼主,隨後又殺南詔皇室八百人,以至南詔最終覆沒於其手。之後其自稱為王,建國稱大長和,為今大理地區曆史上的一個小朝代,建於公元902年最終被另外一個小朝代大天興所取代。)相對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破了。鄭氏的趕盡殺絕,讓曾經強大的蒙氏從此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烏蠻也從此一蹶不振,而之前南詔的舊臣和幾大家族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生計而各投其主。
有些家族並不苟同於鄭氏,於是各自為政,落草為寇,從而成為大長和朝廷的通緝要犯,有此即便是降了也不見得就真心為主。就如眼前的這個少年來說,他本是名門之後,隻不過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對於如今的他來說,從一出生開始自己隨著家族的東躲西藏,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而如今這姓鄭的皇帝更像是瘋了一樣,剛剛即位兩年的他,似乎非要將這些曾經南詔的舊臣全部斬草除根,弄得人心惶惶讓人無法安身。當然對於這少年來說更加麻煩了,因為他就是南詔重臣之後。而今日之遭遇也並非偶然,一連數日的大雨,讓家族在山裏能夠找尋得到的糧食越來越少,而山下又是朝廷的軍隊到處搜尋著,想要弄點兒糧食充饑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但是為了生存,就算是冒險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