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囧》沒法翻譯?中國電影的國際化難題
封麵故事
作者:Phil Hoad
《泰囧》的上映幾乎像是一陣革命性的旋風:這樣一部低成本的中國喜劇片怎麼能攪起這麼大的動靜?然而,這部隻在5000家美國影院中的29家上映的電影,可不是什麼一般的中國喜劇片。這部被視作中國版《宿醉》的電影以其300萬美元的票房擠掉了占據當月中國票房榜首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並擊敗了另外幾部國產大片,最終成為中國有史以來包括國產片和引進片在內的最成功的電影。該片為美國上映而準備的媒體文章中,充滿某種未曾明言的期待:這或許是一個轉折點,從此電影貿易的風向將不再是從西到東,相反的流向正在成為可能。
呃,不好意思,實際情況不完全如此。即便是在這種有利的形勢下,美籍華人為票房作出的貢獻也並不明顯;在中國實現其19400萬美元的票房突破之前,《泰囧》(在美國上映後)一周內隻獲得29143美元的票房(平均每塊銀幕收入隻有833美元,算是勉強說得過去)。對於關心中國電影的觀察者來說,這部電影稱得上是一次逆襲,因為他們發現,一家小公司製作的這部出人意料的熱賣片屬於一種完全不同的華語大片類型。它不是常見的那種自吹自擂的史詩巨片或是武打幻想片,而是一部柔和的當代喜劇。片中,由導演徐崢本人出演的商人試圖在泰國尋找他老板的蹤跡,卻屢屢被王寶強扮演的、有點像《宿醉》裏的紮克的傻瓜所打斷。(確切地說,比起《宿醉》,它更像是中國版的《預產期》。)
《泰囧》觸摸到在其他中國商業電影中很少見到的一條時代神經。影片備受讚揚,是因為它對中國日益增長的城市中產階級所具有的野心與焦慮直言不諱。“他們中有很多感到困惑和疲憊,甚至迷失自我,”北京大學的張頤武對《南華早報》說:“《泰囧》是一部很好的電影,它展示出並引發人們去思考都市市民脆弱的一麵。”《宿醉》,以及很多其他充當了《泰囧》範本、卻又不完全匹配的好萊塢電影(徐崢-王寶強的組合最早在2010年的《人在途》中亮相,這部片子顯然受到了《落難見真情》的啟發)之所以被人們記住,並不是因為它們“引發思考”,而是因為這種類型的電影對於中國觀眾來說還是很新鮮的玩意。
人們希望,這一新的喜劇類型及其為電影產業注入的自信,能夠在世界的另外一邊引發回響;希望它能證明,中國電影最終會獲得對時代精神的感知力,既具有真正的回應能力又能贏得商業效益。繼而,那種無法想象的局麵——中國的電影製作者終有一天有實力挑戰好萊塢的全球影響力——看上去也變得有了可能。但是電影連鎖院線AMC隻把《泰囧》定位為小眾片,這就意味著,中國電影的新麵孔(如果存在著這樣一個新麵孔的話)仍尚未受到這一最大的競技場的考驗。當然,AMC(同時扮演著發行商和展映方兩種角色)有可能隻是發出了一個謹慎的市場信號,《泰囧》的幽默太過中國化,以至於難以產生更廣泛的影響。2010年的《讓子彈飛》這部既有趣又令人困惑的影片似乎也遭遇了同樣的情形,該片是此前中國票房第一的電影,但在美國的總票房隻有區區69000美元。
奇妙的是,在北美擁有5000間影院的AMC,實際上歸中國的大連萬達集團所有。如今它已是世界最大的連鎖影院。我禁不住在想,萬達之所以如此低調對待《泰囧》(在Youtube和Facebook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廣告宣傳),是不是也是在避免被視為中國政府及其全球軟實力拓展的傳聲筒和宣傳品;這可是個敏感的時間點,因為很多人都在盯著中美兩國之間的分歧與差異。不管做出這一決定的理由是什麼,推進中國大片的營銷機製必定需要被盡快落實。
我可不相信那種說法,說什麼任何電影都有其“文化特殊性”,難以在它之外的地方取得成功——東方已經欣然接受好萊塢和美國的價值觀長達半個世紀,隨著中國在過去十年內的崛起,沒有理由認為反向轉變不會發生。首先,中國文化可能需要從整體上變得更加親切一些;或許應該出現更多《泰囧》這樣的影片,才能獲得西方觀眾的認可。也許徐崢的喜劇還需要花費一段時間從內部去更新中國電影產業,上述情形才會發生。而再經過幾年,好萊塢這種特殊的宿醉狀態或許就能有所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