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氨水清洗傷口是行之有效的辦法,麗達有氨水吧?回答是肯定的,不僅麗達有,每個人都有,不僅每個人有,連動物都有。
人在絕境時最怕失去信心,所以麗達一直在寬慰自己:飛機墮落時寬慰道:幸虧栽進沙漠裏,不然……她掉進沙海後寬慰道:幸虧不是大海。她看到月亮與滿天星光,寬慰道:幸虧不是黑夜。蠍子咬後寬慰道:幸虧是膝蓋,再往下或往上一點,嘴就夠不到了,怎麼吸出毒素呀?
可是現在她無法寬慰了,隻有抱怨:為什麼女人生了個這樣的排泄口,如果是男的多好,隨便調整個角度,尿很容易地尿到傷口上,而女人的尿道口就像不會旋轉的坦克炮塔一樣,多麼糾結呀。
就算麗達受過克格勃和德軍格蘭登勃特種作戰訓練,但那位教官也無法改變現成的東西,就連創造她生命的父母也隻能複製而無法改變。麗達隻得把自己的身子扭曲成奇形怪狀,難看極了,要在平時打死她也不擺出如此猥瑣的姿態:右膝蓋盡力勾到兩腿之間,兩腿間毛茸茸的地方盡量收向後麵,屁股翹起,腰肢扭向右邊,左手變掌放在一叢“黑林”左側,接著一股尿液噴射而出,準確地灑向傷口。
麗達長長地舒了口氣,疼痛感減輕,疲憊感加重,警惕地回望四周,別說人,連個飛鳥都沒有,她被拋棄了。麗達自暴自棄地光著屁股,閉眼在沙地裏躺成個大字。“任爾東西南北風,管它清風吹山崗,我自巋然不動。”猶太人海涅的詩怎麼說?“沉入幸福的夢幻。”
她沉入夢幻,往事在夢幻中出現:奪取她第一次的教官?她的男友、希特勒、父母……該死,為什麼最後才想起父母?真是白疼白養了。
她睜開眼睛,看到一架德軍方框子偵察機飛過,她像打了雞血一樣站起來,抓起手槍對空鳴槍,飛機一掠而過,她也才發現自己光著下半身。假如剛才飛機真的停下來,飛行員看到她這樣一副尊容,應該如何麵對呢?
她急中生智,用身體在一塊比較平坦的沙灘上畫了個巨大的國際求救信號SOS,然後退回到沙坑裏。中午,一架雙翼飛機慢悠悠地飛過來,從肚子下飄下來很多傳單,漫天飄揚著花花綠綠的紙,很是好看。
麗達獲取了幾張紙,上麵通篇都是勸降內容,說什麼英軍優待俘虜,不投降無情地消滅之類的話,麗達嘲笑:連北非和埃及都丟了,還有臉勸降,真是臉皮比城牆還厚。
有一張這樣寫著:“你們的敵人不是英軍,而是嗜血成性的希特勒。”麗達暗思道:希特勒嗜血成性我怎麼不知道?我不止一次地與他同枕共眠,也沒見他張開血盆大口吃了我,倒是他多愁善感,甚至有點女人氣。
麗達把一張粉紅色的傳單撕成碎片,上麵寫著:“你在前方作戰,你的妻子在後方懷上了別人的孩子。”她玩世不恭地罵出聲來:孩子是隨便懷的嗎?真是不生孩子不知道皮疼,再說有那麼多藥和套子,那有那麼容易就懷上孩子的?寫這傳單的人肯定沒結過婚,甚至沒開過葷。
麗達一陣酸澀:別說人家了,我也沒結過婚。但十七歲就被開苞,都怪那個教官,以革命的名義奪走了我寶貴的第一次,否則,我也不會這麼隨便。他媽的,我恨死你了,如果我抓住你,會把你一片一片地撕成碎片。
德軍飛機不時在上麵掠過,也有英國飛機盤旋。她想起在格蘭登堡訓練時看到的一部紀錄片,電影畫麵上出現的是海軍最新研製的一種新型飛機——新型艦載直升機,從德國海軍巡洋艦上垂直飛起來了,還能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麗達忽發奇想,她是德國元首的情人,指不定他會派出這種新式飛機來尋找她的,想到這裏,她興奮得渾身發熱,也不覺得那麼饑渴了。
太陽照射在頭頂上火辣辣的,半個白天過去了,這裏還是死一般的寂靜,周圍還是細小的沙子,天上仍是藍天白雲,麗達又沮喪起來:你異想天開呀?人家是德意誌帝國元首,情人多的是。你對他隻不過是眾多解乏對象中的一個而已,說不定這會正與冉妮亞調情呢,還指望他出動直升飛機搭救?別做夢了。說白了他和你不過是嫖客與妓女的關係,人常說嫖客無情、妓女無義。還有一句話:寧願相信老母豬會上樹,也不能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困守在這裏,萬一遇到沙塵暴,埋在這裏鬼都不會知道。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麗達聽著《國際歌》長大,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既然明白,還磨蹭什麼,起來走吧。剛一站起她驚叫一聲跌坐到地上,她分明看見一輛輪式裝甲車向這邊駛過來,車頭上掛著令她熱血沸騰的白圈卐字旗。麗達把手按在胸口上,覺得心快要跳出來了。
麗達重新站立起來,爬出沙坑向裝甲車揮手,不錯,這是二戰德國sd.fkz222輪式裝甲車,裝車車上的人也看到了她,證據是敞開的小炮塔上的20mmkwk38主炮對準了她。
麗達舉手走向裝甲車,從上麵跳下來一個人,麗達一見樂了,又嗔又笑罵道:“你個強奸犯,你怎麼才來呀?”鮑斯特迎上前說:“你怎麼搞的?平時你罵人都不動粗口的。”
鮑斯特扶著她坐到車後麵的葉子板上,他坐在另一邊,車猛然開動,兩人一齊掉到沙子上。麗達罵道:“你怎麼開的車?”韃靼從前麵鑽出來朝她壞笑。
鮑斯特告訴她,她不再的這一夜和大半個白天,他們被元首鬧騰得一刻都沒得休息,一見他們就發火,然後把他們趕到沙漠裏尋找。
麗達明知故問:“找什麼呢?”鮑斯特斜睨著她:“裝什麼天真?誰不知道你是元首的寵物?”麗達抬腳踢他,腿一陣疼痛,鮑斯特躲避,兩人一齊掉到地上。
裝甲車從沙丘上下來,在戈壁灘上行駛了十分鍾就停下了,麗達看到幾幢鐵皮房子矗立在砂礫中,周圍一些德軍士兵放下手中的活癡癡地望著她,麗達笑出聲音,她分明看見口水從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兵嘴裏流出來,無聲地掉到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