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不知道他們早就來到了小禮堂,正坐在他屁股下麵的化裝室裏,因為他們是證人而不是看客。事後冉妮亞給他講述了磕磕碰碰的旅途——
沃爾霍夫以北、舊拉多加的一間養路工住的小院子裏,卡爾梅克突擊隊的主要成員,還有冉妮亞一天前被集中在那裏,好吃好喝伺候著,美中不足的是門口多了個站崗的。
一小時前,一隊憲兵來到小院子裏,憲兵隊長問:“這裏是十二個,全都在嗎?”
大家都不說話,門口的哨兵代為回答:“都在。”
“全押上車。”中校憲兵隊長簡單地命令道。憲兵們便開始行動起來。大家都上車了,瞪眼看著車下掙紮著不肯上來的人,那是冉妮亞,她辯解著:“我是東方外軍處的軍官,你們要把他們拉到什麼地方?”
有人帶頭,自然有人追隨,而且眼巴巴看著人家把冉妮亞請進駕駛室而把他們扔起車廂,越發心裏不平衡,狗蛋跳下車,辯解道:“我隻是個隊醫,隻是貼膏藥的,我什麼事都沒幹呀,不關我的事。”
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槍托杵在他肩頭上的厚肉。憲兵們在下麵推著,米沙在上麵拉著,米沙邊拉邊喊:“過來幫忙呀,這家夥看起來不那麼胖,怎麼那麼沉呀。”在大家幫助下,這家夥重新回到車廂裏,問米沙:“這是去幹啥呀,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呀?”
“上法庭。”米沙陰沉著臉說。狗蛋又轉向自認的最誠實的人:“韃靼小隊長,卡爾梅克人不在,您第1小隊長就是我們的隊長了……這要把我們整那去呀?”
盡管被人又是拍馬屁又是說請,韃靼小隊長仍沒聲好氣:“上法庭你說能幹啥呀。”格魯勃斯用手指比劃開槍:“槍斃呀,啪勾兒——死球了。”他模仿中彈動作。
狗蛋愣了一會兒,便更加起勁地向車下嚷嚷:“這犢子扯大了嘿,停車,讓我下去,那晚那幫欠整死的老毛子讓我投降我都沒幹,我對德國忠心呀,我上有70歲老母下有妻兒老小,你們德國人不能不講孝道呀?”
“啪——”格魯勃斯順手一巴掌,“別哭喪,像讓人插了屁.眼一樣,讓人心裏磣得慌。”
“沒出息!”韃靼從對麵伸過手來,車子開動了,他一屁股坐在車廂中間,頭碰到後擋板上。劣質燃油從排氣管裏噴出的煙霧,把坐在最後麵的狗蛋嗆得咳嗽連連,再也不嚷嚷了。
憲兵隊的車跟在後麵,車上的一挺通用機槍有意無意地對著他們。眼尖的米沙肯定地說:“這是MG34的改進型,你們看那彈鏈盒。”大家白了他一眼。他們關心的是自己的命運,機槍的型號與他們有屁相幹。
十幾公裏的一段路,到處是彈坑,顛簸得厲害。狗蛋喊累了,睡著了,米沙扭頭看著路邊的電線杆子。忽然砰地一聲槍響,睡覺的人驚醒了,子彈伴著憲兵的叫聲:“你要幹什麼?想逃跑嗎?”
汽車“吱嘎”一聲猛停,車廂的人像被一把無形的手推著,肩膀一個挨一個倒在前麵人的身上,又反彈回來碰到後麵人的腦袋上。一腳跨出後護板、另一腳還在車內的格魯勃斯一頭紮向車廂內。後麵車上迅速跳出兩個憲兵,打開車廂後板,不由分說把格魯勃斯拖下車,重新安置在他們的車上。
格魯勃斯大聲呼喊著:“放開我,我要回到車上去,米沙,你的屁.眼塞住了嗎?為什麼不說話?”
天空響起飛機引擎聲,一架塗著紅星的飛機在空中轉圈,狗蛋喊叫:“飛機要掃射了。”米沙喝令他坐下:“這是偵察機。”飛機屁股一抖,灑下一些花花綠綠的紙來。
車上的人因無聊和困惑,像抓救命的稻草一樣爭相追逐,仿佛那些紙張是天上掉下的餡餅。米沙準確地抓到一張紅紙,咧著嘴看了一眼,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罵道:“狗屁,瘸子的屁股,分成兩瓣了。”
鮑斯特拾起來展開,畫的是帶十字架的墳墓,還有一棵聖誕樹,旁邊的文字是:這是誰的丈夫?他的評語直白而嘮叨:“丈夫?俄國人當我們都是帶家屬打仗的?再說這東西應該在聖誕以前發的呀?俄國印刷廠也不怎麼樣,連卐都畫錯了,畫成卍個屁的了。”
韃靼搶到了一張綠紙,剛看了個開頭便“撲嗤”一聲,口水噴在對麵的狗蛋臉上。在這張傳單中,有這樣一段精彩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