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拂去塵沙十萬裏(1 / 2)

霍去病怎麼會讓一個受傷的軍士射箭向我報信?我的心中猛然一沉,眼前本來就晦暗不明,似乎有一種眩暈。我拉緊齊的手:“齊……帶我下城牆。”

在任安的一聲驚呼之中,齊帶著我從城牆上筆直地跳了下去,仿佛一團白色的柔雲在空中一個飄悠便落入了章台門下的深深暮色。

齊的腳在城牆上輕輕一點,我們下衝的猛力便立刻減緩了。我的腳落在地上,如夷平地。腳一沾地,我們立刻如飛一般向著那支還在源源不斷向建章營滾去的軍隊靠攏。

也許是齊的身手太過詭異,整齊有序的軍隊中攔出一隊人馬:“來者何人?”

領頭出來的是在河西二戰中非常熟悉的雲大人。

雲大人看到我站在齊的身後,麵色微變,說道:“原來是霍夫人,隨我來吧。”他命人牽過一匹馬,邀我上去。齊將我帶上馬,其實我現在已經不適合騎馬了,齊輕身而上,將我托在他的臂膀間。雲大人神色一愣,齊不耐煩地說:“你動作快一點,霍去病到底怎麼了?”

雲大人臉色肅然,我和齊此時的動作在他眼中看來十分不合禮製。可是,他竟然什麼也沒有再多言,隻道:“帥部已經走過了,我帶你們追上去。”我的心裏越發緊張起來。

齊拉動韁繩,跟著雲大人還有一隊護衛在行軍的霍部軍隊中向前奔跑。黑色戰甲,墨色刀劍,天風蕭蕭,一片黑色沉沉暗暗。我懷著緊張的心情,終於在半盞茶的時間之內追上了帥部。

碩大的“霍”字帥旗在夜空中呼卷出黑色的張揚,帥旗下看不到那騎著戰馬“金月”的高大身影。

我找了一找,在旁邊的一輛馬車上見到了霍去病。

門簾高高卷起,他斜坐在馬車中,依然一身戎衣,鬢旁的頭發略鬆,紅色的火把下臉色被映出異樣的鮮豔。他手旁握著一把黑色的弓,邊上一個箭壺歪倒,隨著那馬車的顛動,一根一根箭在滾出來。

“去病!”我從馬背上跳下來,追上了他的馬車。長安城外秋草纏結,我慌亂中跌了下去,連忙爬起來。他的馬車已經停下了,他伸手拉我上去:“上來。”

聽見他的聲音,我的心變得平靜了許多:“你怎麼樣?”

“還好。戰場受傷很平常。”他說,“隻是想你了,想早點見到你。”

我的手一揮,身後的車門簾便合上了。馬車內裏的空間矮小,我爬著湊近他:“到底怎麼樣了?”

他似乎在笑:“彎彎,看見你真好。”

沒有了火把焰色的幹擾,他的雙頰微微下凹,泛出一層令人擔憂的青色。我把他腳邊的箭收攏起來,想插入箭壺中,把我們這個小小的空間收拾得幹淨一些……插了幾下沒能夠全部插進去,我想我笨手笨腳了。抱歉地看向去病,心想他一定會笑話我的。

去病沒有笑話我,他隻說了一句話:“跟我去建章營……”兩眼一閉,就睡著了。

馬車裏忽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馬車外車馬轔轔,戰馬呼吸噴動聲,還有士兵手中兵戈移動的金屬微響……所有的一切忽然將這個馬車裏襯托出死一般的寂靜。我試探著叫了幾聲“去病”,聲音空空地撞在馬車木板上,連回音都沒有。

箭矢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我手裏滾落了下來,有幾根跌出了車廂。我摸索著打開車簾:“軍醫……在嗎?”我不想讓自己的聲音變得顫抖,隻問了一句。

“霍夫人,霍夫人。”翟先生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我心中頓時放鬆:“你在啊。”他縱馬靠攏我們的馬車:“我在。”

“霍將軍怎麼了?”

“你自己去看。”翟醫師說,“你應該也懂得外傷吧?”

“你告訴我情況。”我不敢去看,翟醫師搖頭:“我也不太清楚。霍將軍一路命令我們盡快回長安,沒讓我給他治傷。”

“霍夫人,他一路催著趕路……霍將軍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翟先生有著深深的無奈。

“你們就這麼聽他的話!”我尖銳的聲音在夜空中陡然劃響,“你們醫師有醫治病人的義務!他混蛋你們也跟著混蛋!……”我心裏有苦味泛濫起來,不管去病傷得怎麼樣,從黃河到長安,十幾天的路程,該耽誤的,不該耽誤的,都統統被生生地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