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此處與別處氣象不同,屋瓦純黑,仿佛是玄鐵打造。那牆壁也看上去特別結實,整個屋子猶如一個軀體龐大的堡壘。
宮殿門口,兩大排長達十數米的兵器架,上麵十八般兵器整齊羅列,那鋒銳的尖峰在陽光下閃爍寒星一般的光芒。
皇帝劉徹,與五個大臣一起在兵器架邊圍觀著什麼,我看到其中赫然正有去病,還有衛青衛大將軍,那一個一身瘦骨的是張湯大人,還有兩個我不太熟悉,其中一個相貌白胖微須的,好像官位極高,似乎是當朝丞相李蔡。
去病穿著一身黑色的盔甲,紅色的緞綢從黑甲下露出來,頭上束著紫金冠,顯得分外精神。
可是在一群大臣中,他卻一言不發,站在他們中間,如同一座沉默的石山。颯颯西風滿園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隻不時將目光看向兵器架,似乎眼前這些兵器,才真的值得他多看幾眼。
我們一步步走過去,旁的大臣都專注流連在皇上身邊,獨開小差的去病無意中抬頭,看到了我們走過來。
去病看到我走在衛輕衣的身邊,先是十分詫異,又隱約泛出一層擔憂之色。我知道他擔心我,悄悄地靠攏在衛姐姐的身邊——伸手,拉住衛姑娘的手。
輕衣感覺到了我的靠近,悄悄回捏一捏我的手,讓我鎮定。
去病看到了,眉峰中掠過一點豁朗,疑惑雖然沒有半點消減,臉上旋即有了一個溫暖的笑顏,給衛輕衣,也給我。
我心想要麵見皇上了,注意力便掠過了去病,遙遙看向皇上去。
皇上正在與自己的臣下說話,我以前視力好的時候,習慣於看他人的唇語,在河西也曾經派上過用場。現在我與皇上的距離漸近,我看起他們的說話來。
那個穿著黑色紅邊寬敞朝衣的男子說道:“皇上,山海之利,廣澤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也。況且,若林澤開放,則容易眾邪聚集,私門成黨,於國於民皆是大害。為臣認為,若以現在的鹽、鐵、酒官營之行,再輔以均輸、平準、算緡、告緡,統一鑄幣等等一路執行下去,則……”
我瞧著他喋喋不休,那皇上卻聽得連連點頭:“如此‘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甚可推行。”他轉過來對衛青說:“匈奴人數萬之眾欲來降伏,仲卿認為此事是否可信?”
衛將軍深思了一下,方道:“驃騎將軍二出河西,對於匈奴的軍事打擊沉重,另匈奴牛羊家畜都在戰爭中流失,‘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雖然是民謠,也可從中窺見一斑。臣認為,渾邪王與休屠王此次欲降漢地,基本可以信任。”
“去病怎麼看?”
去病說:“降與不降,未到匈奴軍前,不能知其端詳,臣願意親身前去察看。”
皇上點頭:“河西此次的確受到重創。但是,自匈奴人興起大漠之中,還從來未有過如此率大部投降的先例,這件事情先暫時壓著,不要讓消息透露出去。”他問:“桑大人,若有匈奴正式前來投誠,朕打算以兩萬車騎迎接,愛卿能否湊出這些銀兩來?”
桑弘羊有些為難:“這個……”
皇上說:“我隻問你要錢。”桑弘羊的眼珠微微一定,果斷道:“可以。”
我想,君王麵前無戲言,他能夠在皇上麵前如此肯定,一定是有把握的。二次河西大戰一共出兵四萬士兵,九萬戰馬,糧食輜重無數;去病戰勝歸來,皇上又大肆頒賞,其花費決不少於出戰。
皇上滿意地笑了。我們也已經快走到了他們的身邊,元寶讓我們站住腳,他自己趨步走到皇上低低回報。皇上徐徐回過頭來,眾臣自然也跟著一起轉了過來,
我和衛姑娘其實手已經不再拉在一起了,但是我們走路的步伐,還有眉眼兒輕微的傳遞,這一切都沒有逃過皇上劉徹的目光。
他的濃眉微微抬起一點眉梢,對著我們,露出一個充滿了回味的目光。
我正低頭準備行禮,身邊有人亂嚷了起來。
“哎呀,鹿衝到武台殿了!”
“可別驚了駕。”……
幾個宦官的聲音忙忙傳了過來,果然有兩隻剛成年的褐色公鹿向著我們奔跳而來,頭上頂著珊瑚般的角。它們受了驚嚇,正在亂跑,將滿地的金色菊花踢得仿若金花碎濺,香氣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