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殺密集得令人沒有機會呼吸。
“分隊,分隊,分隊,分隊……”前麵的命令已經變成了狂烈嘶啞的喊叫。
裂風屯、暴雪屯仿佛兩條筆直的梭魚,靈活地在行進中打開,將一股匈奴人的士兵夾擊在了中間,位於隊列內側的漢朝士兵都猛然抽出快刀,一片片血光呼嘯中,夾在隊伍裏的匈奴士兵一個個被砍落坐騎。
快打猛攻,不再戀戰。
暴雪屯中的每一個士兵都眼觀八方,耳聽六路,不僅要防備自己麵前的匈奴人,還要隨時注意自己的麵前是否有士兵落馬,若隊伍出現空當,後麵的人一定要上去補缺,否則,很容易讓匈奴人鑽空子,打破這牢不可摧的陣型。
阿連在我的夾擊下,發力猛跑,我已經越過了七個馬位了,可見,前麵的衝擊是何等慘烈,一連串身處戰隊前列的漢軍士兵因無法抵擋住前方強大的攻勢而落馬,我們這些中間段的士兵已經成為了前擊隊伍。
抬起頭,黑色的野馬戰旗在半空中飄揚地令人悚然生懼。
戰旗下,幾匹狂奔的戰馬中間擁簇著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他黑須焦卷,頭上的髡毛跳動得如同一朵黑色的火焰。他手中使的是一根長達丈餘的白鐵大笨矛。
我最怕遇上這樣一點兒技巧性都沒有,隻講究力量的武器。在這樣的迎麵對戰中,此人的勇力占了很大的便宜,一個個軍士被他的矛尖挑下,他用一蓬蓬漢族士兵的鮮血來證明自己的殘忍勝利。
我身邊的一個士兵正衝到他的麵前,他的長矛一挑,那強壯的漢族士兵應矛而起,我的耳廓被他呼嘯落下的聲音刮得火辣辣生疼。
那匈奴將領的長矛又向下一挫,激烈的交錯中碰傷了那戰馬,失主的戰馬慘嘶起來,四蹄突然滑空,猶如失控的導彈紮入身後的戰隊中……
“轟隆——”劇烈的碰撞發生在我的身後,我都不知道後麵的士兵如何應付這如同炮彈般的襲擊。
我想,他就是這支軍隊的主將了吧?進入戰場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與匈奴族的主將麵對麵如此接近。
長矛帶著迫麵的勁氣壓迫住我的口鼻,已經輪到我與他正麵挑戰了。
我哪裏敢和他硬碰硬,劍法、馬步一個也不敢展示出來,我隻是,筆直地向前衝,等著那粗大的長矛向我頭頂掠來……
阿連在我的夾持下,飛翔一般在狂奔,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飛舞在半空的銀色大笨矛……
接近了……接近了……大矛帶著生鐵獨有的腥味撲入我的鼻子,我在那堪堪欲碰撞上的萬分之一秒時間中,突地利用柔韌的腰力將自己的上半身緊緊壓貼在阿連的背上,大矛的風力幾乎要將我的頭皮活生生撕裂一般,將我的頭猛然拽起。我拚死摟緊阿連的脖子,那大笨矛從我頭頂擦皮而過,緊跟著向我身後的一個軍士撲去。
縱然周圍嘯聲狂風一齊大作,我還是聽到了身後傳來士兵跌出戰隊的巨大碰響——又一名士兵被那匈奴戰將挑於馬下。
我能夠從他的長矛下逃得一條生路,是因為我一心求活,注意到這個匈奴大將為了讓自己的出矛比較有效,他基本上都是避過馬頭,直接掃中漢朝軍士的頭部。我先引他以我的頭部為目標將長矛的路線走實,再在那個令人心跳過速的瞬間避開他的長矛。
別的士兵隻管廝殺,哪裏還有逃命的想法,傷在他的長矛下也是非常正常的。
越過了匈奴主將,是無休無止的普通匈奴士兵無止無休的跟殺。這數目是這麼巨大,令人根本感覺不出自己究竟是在殺人還是在等待被殺。
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躲避敵人上,他們的刀、槍、矛、戟、戈……各種大小型號不同的武器從我的身邊擦過,我隻在兵器即將碰上我的時候,無可躲避之時才勉強替劍擋一下,縱然如此,強大的衝擊力讓我手腕不一會兒就振得酸痛。
這場惡夢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匈奴人的隊伍仿佛沒有盡頭,我仿佛一個被悶在深水區缺氧的生物,仰望著遠處,不知道何時才能夠脫離這死亡的苦海。
也許是整整一個晝夜,也許隻是一炷香的時間,失去了時間概念的我,終於感覺到了匈奴人的士兵不像方才那麼密集了,我應該已經衝到尾稍了。
我身後大隊大隊的暴雪屯、裂風屯的士兵還深陷在匈奴鐵騎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