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茂盛的樹葉中,遠遠看著黃色的塵土翻滾中,大隊人馬兵戈挺立,雪白的羽毛在鋥亮的盔甲之上,搖動著大漢軍隊的驕傲。
隊列之前,黑衣的魁偉男子大袖翩然,頭戴冕旒,衣領上裝飾著黻袚之紋。
這就是皇上劉徹。
他目光厲沉,長眉黑重,整個人顯出一付異於常人的霸氣。站在三軍麵前,那種統轄天下,雄韜在胸的氣質,與數天前斜靠在華宮麗殿中同美人調笑、欣賞歌舞的那個男人,判若兩人。
皇上端著一隻青銅酒爵立於大軍前,長長的紅色綬帶隨風搏動,十二串玉珠在他的頭上微微搖晃。他廣袖飄拂,揮灑激昂,正在慷慨陳詞,作軍前總動員。
四名武將威風凜凜地站在他的麵前,左首第一位的是霍將軍,第二位的是鼎鼎大名的飛將軍李廣,第三位是和衛青將軍年齡相仿的公孫敖將軍,那須發皆花白的是博望侯張騫。皇上陳述完畢,他們高擎酒盞,與皇上一起飲下杯中的餞行酒,回到各自的坐騎,準備拔旗出發。
“大漢威武!”
“大漢威武!!”遠遠傳來四萬人的呼喝,如同悶雷爆發,震得山動地搖。
因此次的作戰計劃求出奇兵、出快兵。一切都盡量保密。所以皇上親自趕赴軍營,隻在這裏進行了一次簡單的軍前鼓舞。我呆在離軍營很遠的一個小小軍營區,等大軍開走之後,霍將軍安排了馬車送我回長安城。
霍將軍似乎知道我還留在這個軍營裏,正在目送著他。
他騎上戰馬以後,回頭看了我這邊一眼。也許是我的眼睛太好了,我看到他的眸子裏有淺淺的離索。相對應他身後那潮水般高漲起來的雄壯呼喊,他那一點幽幽的離索目光,帶著焦灼的憂煩,蒼茫的心緒,如同一枚銳針,細小尖利,刺中了我的心,讓我不禁一顫。
窮盡目力,我目送著他們三隊人馬的出發。
大隊伍漸漸消失在了無窮無盡的昏沙之中,皇上的禦車也在旗幡飄動中離開了軍營。當整個校場終於歸於平靜的時候,我感到,霍將軍真正地離我遠去了。
大軍走後,這個軍營裏,隻剩下一些老弱兵丁看守著軍營,維護一下剩餘的牲畜馬匹,做些修整房屋軍帳等雜碎事情。
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老李頭,你說,這一次哪一路軍能大勝?”我的身下,兩個年紀很大的老兵拿著草耙、木桶等物邊走邊說。
“那還用說?自然是咱們的飛將軍!”老李花白著胡須,無比自豪道:“匈奴人最忌諱的就是李將軍,他跟匈奴人可是打了幾十年的仗了。十幾年前我跟他一起上戰場,李將軍帶兵那才叫痛快,我們隻管吃飽喝足,來了敵人便大幹一場。”
另一個老兵搖頭:“我看未必。”
老李頭不服氣道:“你是說驃騎將軍那個毛頭小子?老子上戰場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兩年前出定襄,他不過是仗著運氣罷了。還有今年二月份,雖然贏了,一則來他搞偷襲,沒有正麵對上匈奴人的主力,殺的盡是些老弱婦孺;二則來,他還不是死傷大半?打仗打得馬都沒了,繳獲輜重都沒有一點帶回來。要我說,他還不如衛青衛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