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草場,嫩草寥寥,鮮花稀疏,薄雲微冷,春天的空氣中殘存著一點冬的寒意。
我的手指掰碎一朵尚未盛開的野花,讓它隨風飄散,轉瞬之間無影無蹤。
好久沒有這麼安寧的日子了。為了這片安寧,午飯後,我不顧魯媽媽的阻攔,拖著剛有些好轉的身體,步行了整整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個清靜的場所。
也許,我其實是在刻意躲避今天早晨那充滿了青春的陽光。
閉上眼睛,聞一下殘留在手指之間花草的清香,無論是怎樣稀疏的春天,隻要是春天,總讓人感到美好。
一聲馬鼻噴響,我回頭一看,將軍站在我身後的不遠處望著我。
他褪去了玩球時的薄紗短裝,穿著一件赭紅色長袍。可能是為了騎馬方便,衣服的下擺高高挽起,綰在腰間。手中,牽著那匹須臾不離開他的褐黃色戰馬。人與馬的色彩,都是土地般的厚重與濃鬱。
從我這裏望出去,天是遠的、雲是淡的、花是碎的、草是細的,一切都淺淡輕柔地仿若一層色澤朦朧的霧氣,虛幻地似乎嗬一口氣便會消失。
而他站在那裏,散發著高山長嵐般的深遠大氣,成為了這片輕柔風景中最穩定的注腳,萬裏江山最堅實的存在。
“將軍大人!”我急忙起身,標準地行了一個漢代女孩子的禮。梟翼是工具,適應不同的功能是我們的天職。
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冷峻剛毅,在他不說話的時候仿佛一份天生的氣勢靜靜散發。我幾乎覺得蹴鞠場上,在清晨陽光中奔跑的佻皮少年是另一個人,一個與他完全無關的人。
他站了一會兒,才道:“免禮,隨便坐。”
我果然很“隨便”地坐了下來,雙膝並攏規規矩矩地坐好,眼觀鼻、鼻叩心,雙手交疊,長發順垂,標準一個古典淑女。
他鬆開韁繩走過來,我低頭順眉地看著黃驃馬馬嘴翕動,啃咬些鮮花嫩草。
他在我身邊找個地方,隨意敞開雙腿坐到鮮花零亂的草地上。
紅袍的衣擺露出雪白的下裳,翻起的袖口下也是潔白的織錦襯底,隱隱有水雲的紋理。玉色的腰帶束出他一貫有的修直挺拔,腰際斜掛著一塊酥色瑩潔的夔紋玉玦,墜腳的紅色絲穗隨風飄動。微風拂麵,春草悄長,他灑灑脫脫端坐在那裏,靜好歲月中,一派器宇軒昂的俊朗英姿。
“你不好好在營裏呆著,來這裏幹什麼?”
“回稟將軍,我嫌吵。”我沉頭回答。
他笑了笑,抓起幾朵還沒有開放的草地野花,是濃濃鬱鬱的數點黃色,如同星光散在他的掌間。他說道:“看起來你恢複得很快啊。”
“本來就不是多大的傷。”我繼續低頭順目,“多謝將軍關心。”
他手掌中的黃色星點落下來,落到草地上就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