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河西春雪四野寂(2 / 3)

我意識到自己的分析不太對頭,轉頭看他的表情,他的臉上仿佛罩著一層生鐵,我已經開始適應他這種表情了。試想一下,帶著一支疲憊之師、橫穿荒漠的領軍人物是個嬉皮笑臉、眉眼皆動的家夥,那就太不協調了。

我反正將死之人,也就不拘小節了,厚起臉皮問他:“光你們就有一萬人,難道說,你們的主力部隊有五十萬?”

他盯著地上一言不發。

我繼續試探:“八十萬?”

他抬起頭把目光沉沒在遙遠的黑暗處,過了一會兒,吝嗇地動了動嘴皮:“算是吧。”

我叼著骨頭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八十萬漢朝軍隊,再加上匈奴人的軍隊,近兩百萬瘋狗在這裏捉對兒大廝殺,跟鬧蝗蟲有什麼兩樣。

難怪千年後那些綠洲全變成沙漠,隻能刮沙塵暴了。我當場產生一種衝動,想要暗殺眼前的這位將軍,以阻止這場戰爭,避免日後沙化嚴重,空氣汙染,黃河泛濫,臭氧層空洞,星球

大戰——當然,這是說說罷了。

數秒鍾後,他的聲音從晚風中傳來:“你可以回去了。”看來將軍大人還打算在這裏練習打坐麵壁,爭取頓悟成佛。

我站起來定定地看著他,我依稀記得按照他們的規矩,我應該說一個什麼字再退下,這樣子會比較符合禮儀規範。可是,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東漢人說什麼字。

他發現我一動不動,又轉過頭來:“你幹什麼?”

我終於想起來了!

於是,大漢朝的驃騎將軍看到他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左右手在手腕上互相拍打一下,低頭彎腰右膝著地,向著他打了個大清朝的千兒,口中清晰有力,拖長了調子:“喳——”

梟翼從來不學習曆史,這點常識我還是偶然學到的呢,很了不起吧?

禮節一到,我心事了結,輕鬆得意地扔掉羊骨,拍去草灰,轉身開路回營地。

“站住!”我又被他喝住了,立刻站住。

“應該說,諾。”

我轉回去伸手撐地:“哦,諾!”

他笑了起來,揮手道:“快點回去,今天很可能隻有半個晚上休息。”

好似冰麵上綻開了一朵雪蓮,又仿佛是黑夜中綻放了一枚禮花,瞬間將我半個人照得雪亮!真是沒有想到,殺人的血刀、冰冷的鐵甲背後,那張臉笑起來竟是如此風采怡人。

我必須快點離開,否則他再笑上一笑,我又要變成晏小姐情緒的犧牲品了。

幾片冰涼的東西貼在我的額頭上,讓我的頭腦清靜了一點。

我抬起頭,仰望天空,無數細白的小點在空中飄落下來。

雪花擦過我的鼻子,落入我的口中,濕濕的,涼涼的,有點腥味。

我來到這裏的時候好像已經初春了。那麼,這是春雪吧?

我回頭看驃騎將軍,他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樣子看起來特別寂寞。他用指尖不易察覺地輕輕捏揉了一下。我產生了一種感覺,又冷又潮的春雪對於他們那些露營趕路的軍人來說,可

能並不是好事情。

我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道:“雲層很薄,近兩天內下不了大雪。今天的雪花飄不滿半個時辰。”我不是在寬慰他,得承認,他們運氣不差,撤軍還來得及。

我感到他在看我。

“站住。”我乖乖停住了腳步,他說:“你此話當真?”

騙誰也不會騙你的,我望著他,慢慢而用力地點點頭。

他盯著我:“你看看清楚,看錯了罰你四十軍棍。”

什麼?是開玩笑的吧?

我再看看天空的雲層,再次點頭。

“你。”他指著我,“坐下來,半個時辰以後再走。”

他的語氣十分平常,我卻一陣慌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半個時辰以後還下雪就請我吃軍棍?

我不敢違抗,在他麵前盤膝坐下。

他喚來傳令兵:“吩咐下去,這點雪下不了半個時辰,讓士兵們安心休息。”

雪又濕又軟,隨風輾轉,飛舞飄零。深色的天地被它們裝點得仿若仙境一般純淨無塵。

他坐在我的對麵。

也許是為了吹吹冷風,讓頭腦清醒一些,他沒有帶鐵盔,挽起的烏發用一枚淡碧色的玉簪綰住,平潔如玉的額頭使他在不經意間顯露出貴族男子高雅出塵的氣度;峭拔的雙眉又讓他的犀利頑強展露無遺。

過了一會兒,他黑色的頭發漸漸被雪水****了,有一縷散發彎彎地沾在額頭上。他那雙輪廓俊美的眼眸,化入我的眼中,蕩漾開萬點星河,波光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