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滅門(1 / 3)

某年某月某日。

鄭州。

殘陽似血,天地餘暉。古城一片祥和,煞時間天昏地暗,天邊鴉鳴蝠驚。

宋家乃本地富戶,院牆高聳,畫棟雕梁。這時門前一根幡杆無風自斷,驚動了宋義虎出來瞧看。

那幡杆足有碗粗,質乃棗木,雖天地間悶熱難當,黑雲低垂,孕育著一場雷暴之雨,但其時並無風來,居然齊中折斷,斷處連筋帶節。宋義虎沉吟半晌,暗感征兆不祥,遂叫管事緊閉門戶,自己匆匆返回書房。

他取來龜板,焚香一炷暗禱,取火灼龜,看上麵兩路火路,是個凶象;再用兩枚銅錢占了一卦,亦是大凶之卦,暗自心驚,卻隱而不宣,不露聲色。

命廚房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到了夜裏,一家人圍桌進餐。菜盡家常,卻是大家喜吃的,宋義虎一口也吃不下去,抬頭向自己四個兒子一個個望去,自感大難臨頭,卻也心中大慰。

宋義虎發妻早喪,生有五子,大兒子晚鋒遠早年離家出走,至今音信杳然,二子晚樓、三子晚江、四子晚燈個個出類拔萃,英武過人,五子晚塘年尚垂髫,體質孱弱,卻也聰慧。

飯後,宋義虎將四個兒子叫進書房,四人也瞧見父親麵色凝重,知有要事要講,都躬身謹聽教誨。

宋義虎開言道:“自古以來便有正邪兩道,天地間正氣長存,但不免邪氣伴生。有時正盛邪衰、天地光明,有時禮崩樂壞、魔長道消,但終究邪不勝正,亂患終平。咱們宋家乃捉妖法師四大世家之一,世代奉行正道,以斬妖驅邪、除魔衛道為己任,就算是妖孽橫行、亂魔狂舞的年代始終是維護正道的中流砥柱。

到了我這一代,滕王閣比劍勝出,受大夥兒抬舉封我為‘宗主’,實乃光宗耀祖之事,不幸出了遠鋒這個逆子,為妖術所惑,誤入歧途,居然一走了之,至今下落不明,多半是多行不義,伏天之誅。爾等將來即使遇到挫折,也要堅信邪不勝正,萬不可步其後塵。”

四子齊聲稱是。

宋義虎又道:“為父心血來潮,要試試爾等課業如何。為父精於相術五法中的星相、堪輿、占卜,又兼擅天師道法、奇門陣法,本來晚鋒資質最佳,繼我絕學,定能發揚光大,可惜自棄於人,明珠投暗;爾等資質便差了那麼幾分,難以分心旁鶩,遂各習一門,假以時日勤能補拙,亦可出人頭地。晚樓,你習堪輿之學,試為一論,咱宋宅風水如何?”

晚樓向父親躬身一揖,朗聲說道:“宋宅居於平陽之地,雖無山勢之利、水流之益,坐南朝北,地基方正,間架整齊,得山川之靈氣,受日月之光華,地靈可保人傑,故財多丁旺。”

他雖說得頭頭是道,宋義虎卻隻是搖頭,未予置評,瞧向三子晚江道:“人命秉於天,則有表征於體,蓋性命之著乎形體,吉凶之表乎氣貌,此乃相人之術。晚江,你習相術,試為為父看看流年。”當下鋪紙拈毫,書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宋晚江拿筆排下運限,飾了五星,乃道:“父親之格,辰中祿馬,極富極貴。入巳為天元,入丙為煞,時上庚金,坐著天罡,月令帶煞。子平雲:‘煞不離印,印不離煞,煞印相生,功名顯達。’辰中兩點癸水,露出太旺,財官得令。七十歲交了壬戌就貴不可言,權傾天下。再查五星看命:正醜宮玉堂臨照,火羅居於福德,福祿隨身,功名蓋世。再看麵相:父親天庭飽滿,地闊方圓,福祿宮肥厚,乃大富大貴之相,正與之相應。晚江絕非奉承逢迎,乃依書直說。”

宋義虎一聲幹笑,道:“天地間一種氣機,使萬物莫不在變化之中,此變看似無常,實則有常。聖人察相知機,天地萬物,過去未來,盡在心中;相機而動,故能趨吉避凶。切忌拘泥於書本,而不知變通。且看為父雖是富貴之命,然月令帶煞,子息艱難。宮中木星犯主,鴻雁蕭條。文昌不入垣,並無官運,太陰星獨照妻妾宮,主孤鸞無依。唉,為父平生一意誅邪,殺伐太重,有傷天理,雖財運亨通,終不免泰極否來。”轉眼瞧向晚燈,道:“晚燈習奇門陣法,為父問你,今夜陽盡陰盛,太白星移位,主有刀光之災,應在鄭州地界。如有大敵來襲我宋家,擺太乙火龍陣,汝當如何克之?”

晚燈道:“萬物歸於五行,五行相生相克。若敵人用火,我則用水,擺一個天一水蛟陣。門前院後各置兩口清水缸,護院一律束避火甲,外罩水青色衣衫,執分水峨眉刺、九龍取水槍。”

宋義虎道:“敵陣已成,才曲突徙薪,未免失之晚矣。”臉色顯出不滿意來,說著話瞧向四子晚塘。

此子少小體弱多病,且厭武喜文,遂教他辟穀、靈修之道,以期壯其根基,健其體魄,弱冠成年後送龍虎山進修道法。雖近來屢有人言及他長相與自己懸殊,並未在意,又念他於兄長孝悌有加,仍是喜愛。也不知能否渡過此劫,再授他天師道法,不禁悲從中來,哽咽一聲對他道:“晚塘,諸子之中唯你最弱,觀命相也唯你福運久長,但你命中帶煞,猶勝乃父,艱險之處非常人所及,大難不死,則必有後福。為父有一言相贈:天命有定,自須認清大勢所趨,順應天命;但也不可一味認命,所謂知命卻不認命,凡事也要盡力而為。我現試你‘口耳相傳,心心相印’,你聽著!”

宋義虎閉目調息,隔了一會兒開眼叫晚塘把手掌給他,雙手虎口相掐,掌心相對,略一用氣,已然感知,微微一笑,道:“晚塘心有靈犀一點即通,故進步還算快的,聽到了為父適才的密語。”

晚燈道:“我也聽到了,是不是天……”

宋義虎打手勢忙截住他的話頭,道:“不可話!切防順風之耳聽了去。”

晚燈不解道:“咱家機關重重,防範嚴密,連隻鳥也飛不進來,誰會聽了去?”宋義虎道:“敵人不一定非要親自來,說不定咱宋家已混入了對方的奸細。即使你法術高強,武功蓋世,也不可能做到任何事。就比如窺測一個人的真實內心,正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難測,也不得不防。為父在彼處放置著幾件物事,過了今晚,汝等誰要是能活著出去,一定要去取出來看。”

宋晚塘忽然明白了什麼,稚氣未脫的道:“爹爹,是不是有敵人要來?你是大法師,誰也不怕是不是?”

宋義虎淡然一笑,道:“今日幡杆自斷,為父起了一課,算來是為父的生死劫要到了。為父當然不怕,不過此次來敵非同小可,不得不鄭重待之,為父曾經算過,一死曆經數劫,皆能化險為夷,平安渡過,唯有這一次生死劫最是凶險,能渡則生,不能渡則死。不過為父已在宅院四周布下‘天罡七煞陣’,又有寶蓮聖燈保護,敵人沒那麼容易攻得進來。汝等非其對手,萬不可硬拚,為父近來煉成三粒避神丹,服之可於十二時辰內隱藏元神,即使敵人使出‘搜神大法’也難找到,汝等藏身暗窖,各服上一粒,尚能得保一命。”

眾子自知父親向來說一不二,隻有順從安排而已。隻是他說隻有三粒,四人如何分配?

宋義虎立時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沉吟道:“丹藥配製不易,最近才得了三粒,又不能分零,劑量不夠難以發揮藥效,這且如何是好?”

晚樓道:“我年長,力氣大一點,就由我陪著父親應敵,藥讓給三位弟弟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