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上哢嗒、哢嗒的打字聲終於停了下來,鄭昊略微有些犯困的雙眼離開屏幕。
窗外的燈火有氣無力,遠處已經有城市的小蜜蜂清潔車輛轟隆隆駛過。殘夜,淩晨四點鍾了。
這篇論文是最近半年來鄭昊最大的心血,作為考古界的新銳,想要在大師林立的專業隊伍裏暫露頭角那是相當不易。推陳出新雖然必要,但又是巨大的風險和挑戰。對於鄭昊這樣身後沒有站著巨人的初生牛犢來說,壓力顯而易見。
說初生牛犢是說鄭昊的專業,可不是說他的性格。對於已進入不惑之年的他來說,人生已經穩穩的進入下半場。但除了在專業方麵還算略有建樹以外,在生活、家庭、興趣愛好等等方麵都乏善可陳。對於他這樣的“人才”(我們姑且算他是人才),實在是人生中妥妥的平庸之人。
妻子佳瑤是高中同學,大學雖不在一個學校,但是兩個人的學校在一個城市。所以高中時的懵懂好感漸漸演變成一種依賴。當然是佳瑤主動找的他。感情對於當時的鄭昊來說,還是太高難了些。
畢業兩個人都留在了bj。鄭昊進了一個ww局的自然文化遺產研究院,從一個小小的技術員做起。而佳瑤則順利的留校任教。兩個人在畢業兩年後走進了婚姻殿堂。擁有了一個自己的家。對於七零後的人來說,那時的生活對於現在來說,到處都散發著簡單、純粹的光芒。沒有豪華的婚禮儀式,沒有彩禮,簡單的婚紗和漂亮的人,隻有眼角的笑藏都藏不住,散發出來。學校借給的夥單,雖然隻有一個房間,衛生間和廚房都是這個樓層單元中的四家共用。但不可否認,幸福的生活啟航了。
婚後的日子平平淡淡,佳瑤是廚藝大師,變著樣子做的菜把鄭昊的胃口養的特別的刁鑽。所以炫耀老婆的廚藝是他和父母和同學朋友聚會時的必殺技。同學們都恨得咬牙切齒,真不明白這麼好的如水的女子怎麼找了一個這樣的男人。所以,大家每次的逗弄和做作都讓鄭昊沾沾自喜。而佳瑤總是小嘴彎起來,兩條眉毛輕輕翹起,一雙大眼微微眯起,像一朵將放未放的鮮花。於是同學們狼嚎聲更是此起彼伏。每每這時,鄭昊都會喝醉。
後來兩個人自己買了房,買了車。而由於鄭昊的工作是全國各地跑來跑去,所以漸次聚少離多。但兩個人的感情依舊深深,不用擔心。幾乎未有兩個人拉開架勢為一件事爭吵。唯一的一次,鄭昊談到孩子的問題,說年齡逐漸大了,可以考慮了。但佳瑤卻異常堅決,說自己不是很喜歡小孩,每每想到帶孩子總是恐懼,有時會渾身發抖。佳瑤自己也為此常常痛苦莫名,覺得是自己的任性耽誤了鄭昊享受孩子帶來的天倫之樂,她淚眼朦朧的說,要不我們分開吧,我不想你難做。那一晚佳瑤的淚水奔湧如瀑布。說真的,在一起20多年,從未見過佳瑤如此堅決如此傷感。鄭昊一把抱過嬌小的妻子,忍不住也流下淚來。連連賭咒發誓,說自己絕不會為了對將來的渴望而放棄現在的家庭和幸福,老婆就是自己一生摯愛。好話說了三千六,足足哄了半宿,這才使得佳瑤破涕為笑。自此以後,鄭昊再未提起此事。他也常常自己寬慰自己,說上蒼已對自己不薄,人確實不能太貪心了。
近兩年兩個人的工作任務都逐漸重了起來,鄭昊要完成自己進階研究員的論文壯舉,他寄希望於此次的一鳴驚人。而佳瑤已經是教授了。年初學校安排要到m國的大學去遊學兩年。從佳瑤離開的時刻起,鄭昊的生活徹底從家到單位變成了單位(家),就連出差都是單位出發,返回時也直接回單位。兩個人每天要視頻聊天,因為這可恨的時差,所以,鄭昊的睡覺時間越來越晚。好在,他早習慣了。
研究院是一個好地方啊,他揉揉已經發僵的肩膀。這裏既是江湖和戰場,又是世外田園。你有野心,好吧,拿出你的研究成果,去證明人是怎麼從猴子變化而來的,經過了多長時間的蛻變;或者證明人不是猴子變來的,因為在人出現以前就出現了這個星球上的物種的大繁榮。哪怕隻能有一點點證據支持,剩下的時間去吵啦。你的一彪人馬和對立方針鋒相對。誰怕誰呢?如果你不想如此辛苦,那麼就用已有的考古發現在此基礎上進行延伸研究就好了,沒必要勞心勞力,你一樣可以做一個安穩的旁觀者,沒有人會拿你怎麼樣。想到這他自嘲的摸了摸臉頰,說:我這算什麼?要從淺水區向深水區跋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