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某年一個清風拂麵,陽光溫暖的午後,女帝半臥於殿外的軟榻上曬著太陽,耳畔放著幾十朵紅色開得正豔的牡丹花,清風韻染著花香溫馨地拂過麵頰,薰薰然讓人昏昏欲睡。女帝對牡丹花有著近似癲狂的癡愛。工匠們便在禦花園裏種了幾十畝的牡丹。一年四季,女帝若去禦花園遊玩,必先去牡丹園,有花時賞花,無花時凝視著那枝葉發呆,特別是的這牡丹花盛開的日子裏更是跑得殷勤。到了花期,女帝的枕邊總要放上幾十幾百朵妖豔欲滴的牡丹。年逾八十鶴發童顏的女帝在近半年的時間裏迅速地衰老了。她已不願過問朝政,除卻每天必上的早朝,對於朝政她就連聽都懶得聽,一般政務都交由上官婉兒打理。每每上官婉兒有要事欲稟報時,她總是擺擺手,歎息一聲道:“憑他們去吧!”
此刻的女帝拿絲帕蓋在額頭上,望著天空一團團飄浮著的白雲,喟然長歎,“日光如斯,雲影如斯,唯人不見爾!”話音落處,眼角滑下一串淚水。上官婉兒看得真切,抬手用絲帕仔細地擦拭幹淨。再一串淚水滑落,上官婉兒再擦,女帝歎息一聲,道:“憑它流會子吧,隱忍了這幾十年……”
“遵命——”上官婉兒答應著不再給女帝擦淚,自個兒的淚卻也不由得湧現出來。跟著女帝這些年,深知她頂得天立得地,為人豁達大度,性格堅強豪爽,做事毅然決然,見過她喜歡眉飛色舞,見過她怒時拂袖而雲,見過她愁時鬱鬱寡歡,唯獨從未曾見過她她流淚?突然間見她落淚,便明白有些事是真的觸及了她的心靈深處真的傷了懷感了心,於是也忍不住心酸落淚。
女帝輕喚,“婉兒——”
上官婉兒忙應,“奴婢在!”
女帝轉過臉來看向上官婉兒,滿眼的溫柔與寵溺,頓了半晌,才道:“你命好!”
片片花瓣被風吹得揚了起來,有一片剛好落在上官婉兒的裙子上,翠綠的裙子染上這點殷紅,分外的嬌豔。上官婉兒開心地拈起落在裙子上的花瓣用手指輕輕撚開,如同女帝曾經如此撚開過她的命運,讓她活得如此的耀眼奪目。想及此,上官婉兒滿懷感恩之心,向著眼女帝甜甜一笑,溫婉應道:“婉兒幸得陛下恩典,確也命好!”
“你可知道朕當年為何沒有殺你?”
上官婉兒丟了花瓣,捧住女帝的手,輕輕地揉捏著,“陛下以前常誇奴婢才智過人。”
女帝聽罷啞然失笑,“十一二歲的女娃子能有何樣才華?”上官婉兒被女帝嘲諷,而且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女帝親自為她樹在心目中的自信,麵色緋紅,故做生氣狀,擰開臉去不理女帝。女帝見她模樣可愛,嗬嗬一笑,道:“朕當年沒有殺你是因為你像一個人,特別是你低頭含怨的樣子,太像她了……”
“謝陛下不殺之恩——”上官婉兒致謝,含著些微的怨氣。這幾十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深得女帝恩寵皆是因才貌雙全,並常常以此為傲,卻不料竟是為著像某個人的緣故,有傷自尊。
洞察秋毫的女帝豈能看不透上官婉兒的心思?因此,補上一句,“婉兒也的確聰明之極,略加調教便做了朕多年的左膀右臂。”
上官婉兒聽著隨機轉怒為喜,媚笑著,柔聲道:“陛下的知遇之恩,婉兒沒齒不忘。”
“又要討巧賣乖了不是?”女帝哂。
“陛下對婉兒如再生父母,婉兒當巧則巧,當乖則乖。”上官婉兒說著話兒,把臉貼在女帝臉上,感覺女帝的臉頰濕濕涼涼。
等她抬起頭時,女帝從她臉頰上輕輕拈起一枚花瓣,憐愛地點點她的額角,笑著說:“真會給自己臉上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