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聖元年,癸亥,大宋朝的第四位皇帝趙禎登基繼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對於大宋朝廷來說,這是一件大事。不過對於大宋百姓,尤其是東京汴梁的百姓而言,這件事遠沒有另一件事來得重要。
這一年,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包大人入主開封府,作起了開封百姓的父母官。對百姓來說,哪個人作皇帝並沒有那麼重要,他們更關心哪個人能保護他們平靜幸福的生活。
同樣是這一年,江湖上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四川唐門發出追殺令,追捕一個叛逃出門的逆徒。
唐門是一個以製毒聞名的門派,卻不是個狠毒的門派。這門派的門規極嚴,對於擅自製毒害人的門徒,從來就是依門規嚴懲。而此次被唐門追殺的門徒,隻是一個製毒的小童,年方十五歲,名叫文敬德。
被唐門追殺還能保住性命,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就創造了這個奇跡,因緣際會,他被一個唐門無論如何也不敢招惹的人救了下來。幾年之後,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善用毒藥又善於解毒的高手——“千手郎君”,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高手從前的名字,文敬德。
一年之後,另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辭別恩師,踏入江湖,憑手中寶劍,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三年之間已經名滿江湖。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這位少年的名字——展昭,不過卻總是尊稱他為展南俠。
多年以後,當展昭的另一個名號也名滿天下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喜歡稱他為展南俠,因為在他們的心中,展昭永遠是一個俠客。
第一章 若如初見
天聖六年,戊辰。
三月,江南風景秀麗,正是結伴出遊的好時光,展昭此時正坐在苗家集最好的酒樓上,與兩位神交已久的朋友把酒言歡。
“展某此番能有幸結識二位大俠,真乃三生有幸。”展昭看向對麵二人,笑道。
“哪裏,展兄俠名遠播,我兄弟二人仰慕已久,今日有緣一見,是我們的榮幸才對。”說話的是二人之中年紀稍長的一位,一身黑衣,白淨麵容,舉止溫和,正是茉花村丁氏雙俠中的大哥丁兆蘭。不用說,旁邊一身白衣,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就是二俠丁兆惠了。
這三人在江湖上本就是齊名的俠客,惺惺相惜,意氣相投,自然談的十分投契。酒過三巡,丁兆蘭笑道:“展兄,不知此次來到苗家集所為何事?”
“不瞞丁大俠,展某並非專程來到此地,而是從歐陽大哥那裏回來。路過而已,誰知竟有緣見到二位,想來這次江南之行真是大有收獲。”
“哦?”旁邊丁兆惠一愣,“展兄,你此次專程拜訪的可是北俠歐陽春?”
“不假,正是歐陽大哥。”
“久仰歐陽大俠大名,可惜一直無緣相見,此番路過,我們兄弟豈有不過府拜見之理?”丁兆惠道。
“正是,”丁兆蘭道,“不知展兄可否代為引薦?”
“這,”展昭略一遲疑,“實不相瞞,展某有件急事要去處理,三天內就要趕去開封,幫不上二位,實在慚愧。”
“展兄言重了,”丁兆蘭笑道,“我們兄弟自去就好,不過日後還想邀請展兄到茉花村一敘,不知展兄意下如何?”
“一言為定,他日展某一定登門拜訪。”展昭笑道。
酒過三巡,盡歡而散,展昭辭別這兩兄弟,打點好行裝,準備向開封方向出發。
苗家集是個不大的地方,街道不寬,今日恰逢集市,街上人來人往,很是擁擠。正緩步前行,忽然前方一陣混亂,引得展昭停下腳步。凝神細看,原來是一個人在人群裏橫衝直撞,像是在逃跑,又像是在躲著什麼人。那人身材瘦小,獐頭鼠目,神色慌張,手中緊緊握著一個漂亮的錢袋,看起來價值不菲。展昭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混跡在人流中的小偷。
看這小偷向自己的方向跑來,展昭微微一笑,手臂微抬,將巨闕劍柄輕輕遞出。那小偷好像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隻顧著低頭向前逃命,沒注意前方展昭遞出的寶劍,愣是硬生生地撞在了劍柄之上。
啊的一聲慘叫,看來這小偷撞得不輕,展昭將跌倒在地的小偷一把提起,笑道:“朋友,這麼急著是要幹什麼去啊?”
那小偷抬眼望去,但見抓住自己的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年輕人,手執寶劍,麵帶微笑,看上去很和氣。
“大俠饒命啊,小的是個好人,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啊!”聲淚俱下,那小偷一邊哭一邊偷眼看展昭,希望博得這和氣少年的同情,把他放了。
“你既沒做壞事,當然不會有人要你的命,”展昭笑道,“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手裏的錢袋是從何而來?”
“啊......大俠,這可是我自己的啊,”那人一邊抹眼淚,眼睛卻四下裏亂轉,一副心虛的樣子。
展昭淡淡一笑,剛要仔細盤問這小偷,卻感覺到一陣勁風向自己的方向襲來。眉頭一皺,展昭飛快地抬手,電光火石之間,堪堪接住打向那小偷麵門的暗器。若再晚一步,恐怕這小偷早已一命嗚呼了。
展昭低頭一看,原來手中所握之物是一塊白色的石頭,抬眼望去,不遠處一個白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這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白淨麵龐,狹長鳳目,唇角帶點戲謔似的微揚著,明明在笑,眼中卻全無半分笑意。一身白衣,手執折扇,看上去就像一個貴氣十足的富家公子,不過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和腰間的雪白劍鞘告訴展昭,這個俊逸無雙,淩厲逼人的少年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江湖俠客。
“這位兄台不知怎麼稱呼?”那少年一拱手,向展昭露齒一笑。
“在下展昭,”展昭手裏還抓著那個小偷,隻能向那少年點頭笑笑。
“哦?”那少年一愣,隨即笑意更濃,“你就是展南俠?”
“不敢當,在下確是展昭。”展昭道,“不知這位朋友高姓大名?”
“白玉堂。”
“原來是陷空島白五俠,幸會。”
白玉堂是誰?
就像生意場上沒有人不知道富可敵國的金華白家一樣,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陷空島無鼠,更加不會沒有聽說過風流天下,笑傲江湖,卻又心高氣傲,狠辣之極的白五爺,錦毛鼠白玉堂。
展昭當然聽說過白玉堂,就象白玉堂早就知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展南俠一樣,隻是他沒有料到,成名已久的堂堂展南俠竟然這麼年輕。
眉眼俊秀,淡笑從容,看似雲淡風輕,眼中卻飽含精明,一派溫和的舉止,配上精致的麵容,讓白玉堂不忍將眼睛從這一身藍衣的少年身上挪開。
多年以後,他們回憶起這次初見,臉上還是會露出不自覺的微笑,展昭還是笑的溫柔,白玉堂還是笑的燦爛。隻是當初兩人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馬上就為了這個小偷的處理問題爭執了起來。
展昭已經將那小偷放下,因為那小子被剛才的飛蝗石驚嚇,早就渾身癱軟,沒了逃跑的力氣。
“白兄,”展昭道,“這人不過是個小偷,不必嚴懲,隻需送交官府就好了。”
“官府?”白玉堂一皺眉,“展大俠,那種肮髒不堪的地方你也相信?”
看了看癱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偷,白玉堂的嘴邊閃過一絲冷笑。
“年紀輕輕便作這雞鳴狗盜之事,死有餘辜。” 聲音很輕,卻成功地將那小偷嚇得昏死過去。
展昭搖了搖頭,歎道:“此人罪不至死,白兄可否容展某將他移送官府處置?”
官府,一聽到這個詞,白玉堂就沒來由的感到厭煩,真不想聽到這個雲淡風輕的人張口閉口地說著官府。好吧,本以為會是個不錯的朋友的,看來道不同不相與謀,還是就此別過的好。
“展大俠,這個小子就交給你了,要怎麼發落隨你的便吧。”丟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白玉堂轉身離開。展昭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這白玉堂的脾氣還真不小。
半年之後,展昭追隨包拯,入了官場,閱武樓獻技,被皇上加封四品帶刀護衛,又封了“禦貓”的名號。
說實話,展昭並不喜歡這個封號,身為一個江湖俠客,自由自在的日子總是難以割舍的,雖然注定要放棄了,可是還是不想失去從前那份平靜的心情。“禦貓”?嗬嗬,總是不太舒服吧,展昭就是展昭,不會是皇家寵信的什麼東西。
不過,三個月的護衛生活倒是讓展昭深刻的體會到,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包大人是一個清官,更是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每天看到他為了公務忙碌,憂心,展昭都感到陣陣心酸,眾人皆醉我獨醒,作個清官太難了。其實,作個好護衛又談何容易呢?唉,展昭心中一歎,到底還是江湖人吧,可能一輩子也適應不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了。也罷,展昭入開封本不是為了皇帝和官職,是為了包大人和百姓,官場於我本就應該格格不入罷,又何談適應二字呢?
此時的陷空島上,也有一個人非常鬱悶,這個人就是五爺白玉堂。
第一次聽說江湖上出了一隻貓的時候白玉堂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可是大哥盧方的一番話卻讓他沒來由的發起怒來。原來這隻貓的來頭不小,竟然是皇帝老兒封的“禦貓”,更可氣的是,這禦貓不是別人,竟然是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又不歡而散的展昭。當初當他是個人物,惺惺相惜,本以為可以做個知己好友,沒想到他竟然投官在先,受封在後。
展昭啊展昭,你作你的官,受你的封,自於我無關,可你千萬不該叫什麼‘禦貓’。堂堂南俠,竟然成了皇帝老兒豢養的寵物,真是可恨。
禦貓,禦貓,展昭,既然如此,那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五爺倒要看看,這次究竟是貓吃了鼠,還是鼠吃了貓?
第二章 盜寶結緣
展昭第二次見到白玉堂是在陷空島,時隔九個月,二人的身份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初是互相聞名的大俠,如今卻一個是官一個是賊。
展昭平靜地打量麵前的眼含笑意的白玉堂,他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著,眼神中卻分明寫滿了“誌在必得”,貓兒,你來的好,好好嚐嚐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吧。
展昭的目光還是那麼清亮,和半月前開封大街上巡街的他沒什麼不同,隻是未著那身礙眼的官服。一身藍衫,讓白玉堂想起了苗家集,他還是初見時的展昭,不是官府的展昭。展昭還在笑,笑得很輕,右手卻一直扶著巨闕的劍柄,白玉堂,不管你要做什麼,展昭一定要取回三寶,給包大人一個交代。
一日之後,陷空島地牢。
展昭發現他錯了,錯得很離譜。白玉堂的目的不是開封府,不是包大人,更不是開封三寶,他真的隻為了“禦貓”。他已經承認了盜寶的事,展昭自嘲的一笑,我是不是該高興案子破得如此順利。環顧四周,這個精心設計的牢籠還真是為了自己這隻“禦貓”專門準備的啊。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白玉堂,你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三天過去了,展昭發現自己的耐心在一點點消失,怒氣在一點點累積,而白玉堂也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禦貓大人,寒舍住的還習慣嗎?”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正微笑地望著展昭,展昭卻在控製著撕碎那個笑容的衝動。
“陷空島的待客之道還真特別啊。”
“陷空島的人待朋友一向熱誠。”
“哦?展某自然不配做白五爺的朋友了?”
“白爺從不交當官的朋友,更何況鼠貓不兩立,貓大人也不屑與我等江湖草莽之人為友吧?”白玉堂冷笑道。
白玉堂咄咄逼人,展昭卻冷靜了下來,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
“白兄,展某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你明理才怪),這‘禦貓’一名,是當今聖上所封,並非展某所願。展某也是草莽出身,作了這四品護衛是因為欽佩包大人為官清正,愛民如子。如果白兄不棄,願意交展某這個朋友,展某求之不得。”
“哦?那麼你現在是展昭,還是禦貓?是官,還是友呢?”
“展某此行,未著官服,隻身而來,自是以朋友身份。”
“既是朋友,那開封三寶,展大人是要還是不要呢?盜寶的白玉堂,是抓還是不抓呢?”白玉堂笑道。
“白兄若信任展某,就將三寶交與展某,隨我回開封。包大人明察秋毫,定會秉公辦理此案,展某拚得性命也要護得白兄周全。”
“如此,我倒是要謝謝展大人嘍。”白玉堂冷笑著,這貓兒倒會說話,“所謂朋友,也敵不過“公務在身”吧,真是隻會做官的“禦貓”啊。可惜,白爺不用你這條貓命去保全,你還是想想怎麼保全自己吧。”
丟下一句話,白玉堂轉身離開地牢,展昭的胸口一直在起伏,努力壓製著累積的怒氣,這隻不講理的老鼠真是能把人氣死。他沒有看見,白玉堂離去之時,臉上的表情早已沒有了鬱悶和不悅,而是饒有興味的微笑。貓兒?嗬嗬,好玩。
白玉堂計劃了一個月的事情卻陷入了僵局,展昭,放,還是不放?
當初自己為什麼誘那貓兒來陷空島呢?是為了羞辱他,還是逼他向自己這隻老鼠認輸?怎麼統統記不起來了。但是白玉堂不著急,他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這貓兒是不是太乖了一點。這幾日每天去逗那貓兒,卻從不見他發火,實在被自己氣著了,就一言不發地瞪著自己,白皙的臉頰氣得紅紅的。原來這貓兒這麼有趣,作朋友太可惜了,還是……作對手的好。
與老鼠是不能講理的,尤其是麵前這隻老鼠,展昭今天第三十次在心裏默默歎氣。連
著幾天,展昭都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除了“禦貓”一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什麼時候得罪過這隻白老鼠。他絕對是自己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小氣、最無賴、最難纏、最無聊、最可惡也最恐怖的老鼠了。
這隻老鼠每天似乎隻有一件事情可作,就是騷擾自己。開始時還是每天一次,在牢門外陰陽怪氣地嘲諷自己一番也就罷了。後來就變本加厲起來,一天三次到這裏報道,還專挑三餐的時間,搞得自己一邊吃飯一邊生氣,整天消化不良,再這樣下去胃一定會出毛病。
有時候這老鼠也沒那麼吵鬧,隻是一言不發,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這時就更要警惕,誰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剛開始,展昭以為這老鼠討厭自己,斷不會每天在這裏跟自己大眼瞪小眼,兩看相厭的。可是展昭很快發現,這一次他又錯了。這白老鼠一點也不討厭自己,似乎他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逗自己生氣。哼,這麼喜歡逗貓,養一隻貓好了,何必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貓兒,昨晚可睡得好啊?”那惡夢般的魔音又在耳邊響起。
“白老鼠,你可真是閑啊。”展昭發現他十九年來的好脾氣在這短短幾日被磨得一幹二淨。
“有什麼事情比伺候貓大人用膳更重要呢?”白玉堂邊說邊獻寶似的打開食盒。
又是魚,展昭在心裏第三十一次歎氣,他還真是養貓啊。
見展昭沒有答話,白玉堂微微一笑,“貓兒,怎麼不出聲啊,咬到舌頭了?”
“展某隻是在想,白兄今天似乎不應該有時間在這裏騷擾展某。”展昭不怒反笑。
“哦?此話怎講?”
“今天的陷空島怕是要大兵壓境了。”展昭語氣平靜。
“大兵壓境?是你展大人捉我白玉堂的兵?”音調突然挑起,白玉堂臉色一暗。
“白兄……”展昭一愣,這是幾天來白玉堂第一次叫自己“展大人”,不知為何會如此刺耳,甚至不如那聲“貓兒”入耳些。
“白兄莫要誤會展某,展某說過的話從未變過,這幾日來,展某也看出白兄並未當展某是官。可是展某此來,皇上下了旨,包大人也有令,不是兒戲。今日的兵並非展某帶來,卻是為展某和白兄而來。白兄一定三思,展某還是那句話,拚得性命,也會護得白兄周全。”
“貓兒,你的性命還是留下來於我繼續鬥吧,白爺爺此生從未怕過什麼人,皇帝老兒又如何。不過,那皇帝老兒倒是很在乎他的‘禦貓’嘛。”白玉堂漂亮的雙眸瞬間閃過一絲殺氣,“我就在島上等他,看他是能捉了我,還是能救了你。”
展昭眼看著那怒氣衝天的耗子出了地牢,不禁搖頭歎氣(第三十二次),自己真是隻貓兒嗎?隻有你這隻白耗子才這麼想吧,展昭的嘴角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那麼愛養貓嗎?
看著眼前的食盒,展昭笑道“白耗子,看你胡鬧了這麼久,也該給你點教訓了。你放心,展昭的命要留著,白玉堂的命也不能丟,我一定會護你周全,雖然不想跟你鬥,展某卻不是不敢接招的膽小之輩。”
事情如自己預料的一樣順利,再次見到白玉堂是在他的老鼠窩裏,他已經昏迷了兩個時辰了。
今天早些時候,得知展昭已經被放出地牢,白玉堂就知道,自己被最信任的兄弟們出賣了。在逃離陷空島時,又被自己的四哥拖下了水。白玉堂大概一輩子也沒有這麼狼狽過,所以他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麵對必須麵對的事實,是誰背叛了他,四鼠,還是展昭?
看著這樣的白玉堂,展昭的心情很複雜。找回了三寶,生擒盜寶者,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可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雖說這次落水不算什麼,白玉堂很快就會醒來,可是這心高氣傲的白老鼠,怕是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展昭有種預感,如果自己不快點想出一個好辦法,這白老鼠一定會把自己氣成一隻死老鼠。
看著麵色蒼白的白玉堂和守在床邊一臉焦急的四鼠,展昭心裏打定了主意。
“盧大俠,白兄很快就會轉醒,不知幾位有沒有辦法勸他隨展昭回開封?”
“展大人,五弟年少任性,為爭意氣,犯下大錯。我們這些作哥哥的一定盡力勸說五弟,隨展大人回開封補過。隻是不知五弟會不會……”盧方欲言又止,心道,不知五弟會不會被治罪,雖然展昭保證過五弟不會有事,但天威難測,這王法的事誰又說得清楚。
“盧大俠不必擔心,展某一言既出,斷不會更改。且不論白兄所犯何罪,此事與展某也是脫不了關係的。若無‘禦貓’,何來貓鼠之爭,何來盜三寶,若皇上和包大人得知事情原委,一定會寬恕白兄的。倘若萬一…..展某一定自請與白兄同罪。”
展昭一番話說的誠懇,四鼠都深受感動。盧方抱拳道:“展兄弟,五弟如此待你,你卻以德報怨。之前聽聞南俠投靠開封府,官封四品,我等還頗有微辭。五弟會如此行事,於我們也是脫不了幹係的,我等願意與五弟一起回開封領罪。”
未等展昭答話,床上卻早氣壞了一隻白老鼠。
白玉堂早就醒了,將展昭和盧方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越聽越氣,終於忍不住從床上一躍而起:“好你個展昭,口口聲聲以命護我,還不是想捉我回開封府。竟然利用四位哥哥,真不愧是朝廷名官,捉我一個錦毛鼠還不夠,還要把我們陷空島趕盡殺決才甘心嗎?”
“五弟,不得無禮,展兄不是那樣的人。”翻江鼠蔣平急忙說道。
“四哥,不論你剛才拉我下水的事,你若還當我是兄弟,就不要相信展昭的話。”
“五弟,你難道連哥哥們也不相信嗎?我們怎麼會害你呢?”盧方感到一陣無力,自己這個五弟怎麼這麼擰啊。
“大哥,我們五鼠的情義小弟自是信任,我明白你們是為我好,隻是這隻貓狡猾的很,你們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五弟……”
“夠了!”白玉堂一聲斷和,“要我束手就擒,除非我死了,哥哥們,你們要對五弟下手,五弟決不還手。要是你們還念半點兄弟情分,就不要插手,讓我和這隻貓大戰三百回合。”
“想與展某較量?白老鼠,你的劍還在嗎?”展昭笑道。
白玉堂看著那隻笑得礙眼的貓兒,咬牙切齒道:“死貓、濫貓,把我的畫影還給我。”
“白老鼠,你現在是在求展某嗎?”展昭笑得越發溫柔。
“你,你……白爺怎麼會求你這隻死貓!”白玉堂暴跳如雷,衝上來死死抓著展昭的衣領。
展昭也不躲閃,隻輕輕在白玉堂耳邊說了一句話。
白玉堂雙目圓睜,恨不得將麵前的人撕個粉碎,但是他不敢,他隻能漸漸鬆開手,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跟你,回開封。”
第三章押鼠上京
隔日,辭別四鼠,二人啟程。
看著身邊已經七竅生煙卻強忍怒火一言不發的老鼠,展昭不禁想偷笑,但最終還是在心裏偷偷歎了口氣。這人雖然乖張任性,不知天高地厚,但確是重情重義的好男兒,正是因為這一點,自己才忍不住欣賞他,想要保全他吧。惺惺相惜,這種感覺多久沒有過了呢?
“白兄,不想說句話嗎?”不想看他這樣忍著怒氣,展昭開口道。
“臭貓,白爺跟你無話可說。”
“事關生死,也不想說?”
“生死有命,多說無益。”
“哦?白兄果然是個英雄,生死有命,此話不假。可是白兄對別人的性命是不是也不在乎呢?”
“展昭!你答應過我……你,不會找我四個哥哥的麻煩吧?”
“唉,展某此生從未遇見像白兄這樣不信任展某的人。”
“哼,那是沒有人像白爺這樣認識你這死貓的本性,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吃人不吐骨頭。”
“看來白兄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任展某了。多說無益,到了開封一切自會分曉。”
兩人再也無話,白玉堂心中卻在不停地思索。
“貓是來捉老鼠的,一隻還是四隻,由白兄定奪。”該死的貓,這句話,把白玉堂吃得死死的。自己隻能乖乖地跟展昭回去,真恨四位哥哥,為什麼寧肯相信展昭也不相信自己的五弟。是自己太過任性,太不沉穩,無法讓哥哥們信任,還是展昭真的有什麼魔力,讓初次見麵的人就對他深信不疑。
“展某一言既出,斷不會更改。”
“倘若萬一…..展某一定自請與白兄同罪。”
“拚得性命,也會護得白兄周全。”
這是那貓兒說過的話。不知為什麼,明明知道這隻狡猾的貓不會對自己這麼好,明明他方才用哥哥們的性命威脅自己的時候還笑得那麼可惡。可是一想起他說過的這些話,自己竟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呸,被那臭貓感動,我一定是瘋了。
天色漸晚,二人來到一個人口不多的小鎮。
“白兄,我們就在前麵那間客棧投宿吧。”
“哼,我是你的階下囚,還不是要聽你的。”白玉堂撂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客棧。
“二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問道。
“有勞小二哥,我們要一間上房。”展昭答道。
“兩間,”白玉堂臉色鐵青,瞪向展昭,“白爺爺才不要與你這臭貓共處一室。”
“二位……”店小二麵有難色。
“白兄,展某也不想為難白兄,但展某職責所在,還請白兄體諒。”
“我倒忘了,我現在是人犯,怎麼還敢挑三揀四的,哼!”白玉堂一聲冷哼,向店小二道,“給這位大人準備上房。”
臭貓,這是你自找的,拿白爺當犯人防著,看我要你好看。
展昭是押解白玉堂上京的官差。展昭這個官差絕對是世上最和氣的押解官了。對人犯一不捆二不綁,住店住上房,還任由那耗子一餐就吃掉了十兩銀子,好在開封離陷空島不遠,不然的話自己的盤纏怕是難挨到交差的那天了。
可是現在,這個世上脾氣最好的官差卻遇到了最大的難題,今晚自己要睡在哪裏。那耗子心情不好,展昭也就沒忍心阻止他喝酒。於是,事實又一次證明,貓兒的心太軟,而老鼠的酒品很差。
酒入愁腸,心情不好的人總是容易醉的,白玉堂此時正躺在房間中唯一的床上,四肢攤開,把整張床占了個嚴嚴實實。想來他早已忘了要對付展昭,但嘴裏還是不依不饒地罵個不停。
“臭貓,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陰謀詭計。鬥不過白爺,就知道暗箭傷人。有本事不要,不要乘人之危,光明磊落地和白爺大戰,大戰…….臭貓,臭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是‘禦貓’,討厭……討厭的‘禦貓’,討厭……”
白玉堂的聲音越來越輕,展昭不禁慶幸他體力尚未恢複。看來這老鼠在陷空島上被水淹的不輕啊,再加上他這悶氣生了一整天,如今在酒精的麻醉下終於放鬆下來了。
看著雖然睡著,卻還在床上拚命折騰的白玉堂,展昭不禁苦笑,看來這耗子是真的討厭我這隻貓了,夢中還在貓鼠大戰嗎?真不明白,一個“禦貓”的名號,怎麼就這麼礙他白老鼠的眼了,每每提到就暴跳如雷。想他還不是貓兒貓兒地叫了自己那麼久,除了這隻白老鼠,這世上還沒有第二個人用貓稱呼過自己呢。就是皇上,也不過說自己行動敏捷,酷似宮中的狸貓,下一道詔書,賜個封號了事。哪有人像他這樣,當著自己的麵叫得這麼順口的。
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比名號的事情更緊要些,這白老鼠在床上拳打腳踢的,又不肯好好蓋被子,他此時身體虛弱,若染上風寒可如何是好。展昭走到床邊,端詳著滿麵通紅,眉頭緊索,手腳不斷掙紮的耗子,輕輕搖了搖頭,認命地坐在了床邊。看來不等他睡安穩了,自己是沒法睡了。
床上有兩床錦被,白老鼠的被子正被他壓在身下,隨著他的折騰而默默哭泣。展昭隻得拉過裏麵的被子,為這耗子蓋上。被子剛剛蓋到白玉堂的胸口,又被他一掌揮到了腰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展昭無奈,隻得輕輕抓起一隻鼠爪,想小心地掖到被子裏麵。哪知白玉堂正夢見與展昭大戰,此時正接了展昭一掌,於是就勢一個翻腕,扣向展昭的脈門。展昭隻道白玉堂酒醉,未加防備,被這老鼠把手腕抓個正著。想要掙脫,誰知竟敵不過這白老鼠醉酒後的蠻力,硬是被他將整條胳膊都摟在了懷裏。
“白兄,醒醒,白兄…..白老鼠…..”展昭喚了幾聲,白玉堂沒有任何反映。
展昭無奈,本想叫小二再添一床鋪蓋,席地而眠。如今看來這白老鼠是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了,自己保持這樣的姿勢掛在他身上也著實不舒服。好在這耗子摟著自己的胳膊後,就不再鬧騰,似是睡熟了。看這床鋪的裏麵還有處容身之地,展昭隻好翻身躺倒了白玉堂身邊。
幫他把被子蓋好,展昭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麵前熟睡的人。醉酒讓白淨的麵龐染上了紅暈,平日裏或犀利、或精亮的眼眸此時已經緊閉,雖然睡著了,白玉堂漂亮的臉上還是沒有放鬆的表情,緊鎖的眉頭從離開陷空島的一刻就沒有解開過。
展昭心中微微一歎,想他和自己當初一樣,是少年成名的俠客,一生中何嚐受過什麼挫折。不過為爭一口氣,轉眼間從翩翩貴公子成了階下囚,開封此行,自己究竟會給他帶來什麼呢?設下計謀逼白玉堂 ,究竟是對還是錯?自己為什麼要遣走來接應自己的軍隊,隻身帶他回開封?是怕目標太大,三寶有失,還是私心想讓他自在一點呢?
展昭微微一笑,怎麼胡思亂想起來了。於心不忍又如何,捉他,是職責;護他,是道義。若真的忠義難全,這也是避無可避的事,但求無愧於心罷了。
次日清晨,室內一片陽光,不過床上的兩人卻還都沒有轉醒。
白玉堂的心情很好,因為他昨晚終於打敗了那隻臭貓。他們在郊外比劍,後來又比拳腳,自己一掌扣住了那貓兒的脈門,逼得他認輸求饒,哈哈,真是做夢都會笑醒。當然,這隻麵露笑容的白老鼠此時依然在夢中,他看不到自己正抱著一隻貓的胳膊,在半夢半醒間傻笑。
睜開雙眼,白玉堂就看到一張美麗至極的睡臉正對著自己,光潔的額頭,長長卷曲的睫毛,直挺的鼻,直到紅潤的嘴唇。白玉堂眨了眨眼睛,他的大腦好像比眼睛慢了半拍,還遲遲沒有醒來,這是誰,這麼漂亮的美人怎麼會在我身邊,她好美啊?在大腦還沒來的及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白玉堂已經情不自禁地吻上了美人的紅唇。隻是淺淺地一個吻,卻是甜美至極,白玉堂此生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欲罷不能。就在他想加深這個吻的時候,大腦卻煞風景地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
“展昭!”白玉堂刹時愣住了,“我吻了……吻了……展昭。”
展昭一向淺眠,行走江湖之時如此,做了護衛之後總有意想不到的突發事情要處理,自然對風吹草動更加敏感。可是昨夜照顧某隻難纏的耗子睡下之後,展昭就被無邊的疲倦俘虜了,竟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睡得正香的展昭突然感到臉上癢癢的,似乎有陣溫熱的氣息正往麵前襲來,接著唇上似乎有種軟軟的觸感,惹得自己想要睜開眼睛看個究竟。
白玉堂雙目圓睜,眼中寫滿了複雜的情緒,震驚、迷惑、還有一絲怒氣,麵孔蒼白,好像剛受了很大的驚嚇一般。展昭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白玉堂。
“白兄,你怎麼了?”
“展昭……”白玉堂好像剛剛回過神來,輕聲叫著展昭的名字。突然,好像意識到什麼一般,白玉堂大聲叫道“你,你怎麼會在我的床上?”
展昭被他這一叫下了一跳,隨即抽了抽依然摟在老鼠懷中的手臂苦笑道:“還不是被老鼠爪子困住了。”
白玉堂這才意識道胸前抱著的竟是展昭的手臂,立即觸電一般放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床。展昭從未見過白玉堂有這麼快的身法,也是一愣。
“白兄,你這是……”
“沒事!”打斷展昭的話,白玉堂別過臉去,說道:“我去叫小二準備早飯,還要早點上路。”
看著白玉堂逃跑似的身影,展昭一頭霧水,隻得起床梳洗,準備上路。
接下來的路程出奇地順利,白玉堂再也沒有找展昭的麻煩,既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故意挑釁,更加沒有反對過展昭的任何意見。吃飯、住店,一切聽從吩咐,事實上,從那天開始,白玉堂幾乎沒有說過話 ,沒喝過一滴酒,也沒正眼看過展昭。隻是,他住進任何一間客棧的要求就是―――要一間有兩張床的上房。
這老鼠一定有心事,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一定是在第一天投宿的客棧裏。展昭仔細思考了那天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也想不出個像樣的理由來。
十日後,開封。
“禦貓”展大人終於押送這隻世上最乖的白老鼠到了開封府。開封府的大門前,展昭對白玉堂道:“白兄,我已經傳書包大人,解釋了事情的原委,白兄隻要據實說明,誠心認錯,包大人一定會體諒白兄,從輕發落。”
多日沉默之後,白玉堂定定地望著展昭,終於開口,“貓兒,我隻問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你在陷空島上說的生死與共,可是真心?”
展昭未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微微一怔,隨即微笑答道:“白兄,展某從不食言。”
第四章 皇命難違
這一次,展昭真的對白玉堂刮目相看,麵見包大人,謙恭有禮,誠懇認錯。三寶平安歸來,再加上展昭力保,包大人也有惜才之心,原本就不想難為白玉堂。隻是案未結,也尚未奏明皇上,不能任他自由出入,隻得安排白玉堂在客房暫時住下。
可惜,開封府的死對頭太多,開封府想保的人也不會太平安。
這些對頭中,太師龐吉無疑是實力最強,也最難纏的一個。
龐太師生了個好女兒,如今是當今皇上仁宗趙禎的寵妃。這龐貴妃生的花容月貌豔冠六宮,深得皇寵也不稀奇,隻是世人皆認為龐太師父憑女貴,卻是大錯特錯。
趙禎是個不錯的皇帝,少年天子,就懂得與民休息,從不橫征暴斂,若無大事也從不增加賦稅徭役。更加重用八賢王、王丞相、包大人等一幹賢臣。當然,他也重用龐太師,卻不是因為龐妃。龐家先有了太師,後來才有了貴妃,究竟是父憑女貴還是女憑父貴,隻有皇帝心知肚明。百姓們喜歡清官,但是清官未必忠君,百姓們討厭貪官,但是貪官未必是奸臣。帝王之術,自與尋常學問不同,趙禎明白,他需要忠臣、賢臣,也需要龐太師。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所以,龐太師的麵子有時還是要顧的。
禦書房,仁宗在龍書案後端坐,兩旁坐著龐太師和包大人,展昭立於前方,正在回報三寶一案的原委。
趙禎注視著展昭,表情嚴肅,心裏卻很輕鬆。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總有種幹淨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親近。朝堂之上,不乏忠勇之臣,可展昭卻是個特別的存在。他的忠心,他的勇敢,是發自內心,沒有絲毫偽裝。大巧若拙,無欲則剛,展昭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算計,他不需要。試問這世上誰能這樣純粹的活著,趙禎不禁要羨慕麵前這個俊美的青年。這樣特別的展昭,包拯是如何收服的呢?
趙禎若有所思,開口道:“展護衛,你此次尋回開封三寶,功不可沒,可是因何遲遲不回宮複旨?”
“回皇上,臣前日回到開封,一直處理此案相關卷宗,未及時向皇上複命,臣知罪。”
“展護衛何罪之有,是朕心急了,”趙禎笑道:“那白玉堂可已捉拿歸案?”
“回皇上,白玉堂確已歸案,現關押在開封府。”
“哼!關押?”龐太師見皇上不治展昭回報不及之罪,早已沉不住氣,聽到提及白玉堂,就迫不及待地打斷展昭,“老夫聽聞那白玉堂在開封府整日飲酒作樂,逍遙快活,何來關押一說。”
“哦?太師所言是否屬實?”
“回皇上,白玉堂確在開封府關押,由臣親自看管。因其所犯案件特殊,沒有押至大牢。至於太師所說的逍遙快活,臣不知何意。”
“展昭,你分明徇私,還敢狡辯!”
“太師,展昭心底無私,無需狡辯。”
“包拯,你要包庇你的人嗎?”
“展昭所做之事,與包大人何幹?太師不要隨便牽扯。”
“展昭!你無禮至極!”
“太師,”趙禎突然開口,“不要動怒,朕看展護衛不是徇私枉法之人。”
剛才回報之時,展昭話裏話外似乎一直在維護那個白玉堂,如今又為了他與龐太師口角相爭,以展昭的性子,真是反常的緊?白玉堂,究竟何許人?
“包卿家,”趙禎轉向始終一言未發的包大人,“那白玉堂,朕想見見。”
“皇上!這等江洋大盜,怎可麵聖,皇上安危要緊啊。”龐太師急道。
“太師多慮了,有展護衛在,什麼樣的江洋大盜不能對付。”
“皇上……”
“朕意已決。包卿家,明日,朕要在閱武樓召見白玉堂。”
回開封府的路上,展昭一直在思量,如何向白玉堂說明禦書房的事情。這老鼠的禍是闖到天上去了,自然不會輕輕鬆鬆地了結。想為白玉堂脫罪,必須依靠皇上。可是,展昭心道,以那白老鼠的性子,如何會痛痛快快地隨他進宮,又如何在皇上麵前全身而退,真是頭痛。
與此同時,開封府裏的白玉堂也是坐立不安。展昭進宮那麼久了,還未回來,究竟出了什麼事了。這三天來,親眼見他翻閱卷宗,查閱法典,與包大人討論自己的案子,整日不得空閑,心裏很是感動。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和陷空島上為自己牽腸掛肚的四位哥哥,不禁汗顏,白玉堂,你究竟何德何能,讓這麼多人為你受累。
白玉堂在開封府的羈押生活還算不錯,雖沒有龐太師所說的逍遙快活,卻也自在。包大人是位威嚴的長者,卻沒有一般官吏的酸腐官腔。對於自己盜三寶的行為,雖覺荒唐,卻無半句諷刺,隻語重心長地規勸了幾句。話雖不多,字字千斤,白玉堂自幼受寵,此生還沒有聆聽過如此教誨,自覺心服口服,受益非淺。公孫先生才高八鬥,精通岐黃,卻深藏不露,目光中常透出精明的神色。整個開封府日常大小事宜,皆要通過他的指點。
這二人是開封府的內外主管,且都對白玉堂不錯,其他的一幹人等自不必說了。張龍、趙虎、王朝、馬漢,開封府的四大校衛,就經常光顧白玉堂的“監牢”――客房。都是熱血男兒,白玉堂與他四人倒也投契,不一日,四大校衛就白兄弟長白兄弟短地叫起白玉堂來了。
白玉堂知道,每個人都對曾經大肆挑釁開封府的自己這樣和氣,多半是看了展昭的麵子。不過,看得出來,所有的人都想幫自己度過難關,也許大家都知道,這是展昭的意願吧。
展昭遠遠就看到站在大門口的白玉堂。
“白兄,今天過得可好?”
“不好。貓兒,那皇帝老兒可曾為難於你。”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在擔心自己,展昭一愣。
“皇上怎麼可能為難展某,白兄多慮了。”
怎麼忘了,白玉堂眉頭一皺,皇帝老兒怎麼會為難他的“禦貓”。禦貓,哼,貓兒就是貓兒,誰稀罕你封什麼禦貓。一思及“禦貓”二字,白玉堂頓覺心情大壞,語氣立刻硬了起來。
“自古的帝王,有幾個是好人。伴君如伴虎,你這貓兒忠厚,不知人心險惡,當心哪天喂了老虎。”
話雖刺耳,展昭也聽出其中的關切,便不以為侮,“白兄,展某身在官場,自明白這些道理。不過,當今皇上是有道明君,白兄大可不必為展某操心。”
聽他回護皇帝,白玉堂更覺氣惱,但還是盡力忍下了火氣。
平靜了心情,白玉堂說道:“貓兒,那皇帝老兒到底詔你何事?”
展昭略一遲疑,緩緩答道:“皇上要在閱武樓召見白兄。”
“他要見我?”白玉堂也是一愣,這皇帝老兒倒有些膽識,要親審自己這個江洋大盜嗎?好,你敢見白爺,白爺又有什麼可怕的,斷不能被你看扁了。
“幾時?”
“明日正午。”
“好,白爺就去會會這位當今天子。”白玉堂冷笑道。
“白兄……”展昭欲言又止,似對白玉堂不甚放心。
知他心中所慮,白玉堂道:“貓兒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無論如何,我斷不會讓你這幾日的苦心白費。”
聽他此言,展昭心中一動,這白玉堂,真的變了。
第五章 老鼠獻技
演武樓位於皇宮東南,樓分三層,比宮中大多樓閣都高些。裝飾華麗,氣勢恢宏,與其它皇家園林倒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趙禎不是個窮兵黷武的皇帝。國家久無戰事,沒有兵權在手的武將隻能頂著將軍、副將之類的虛銜,賦閑在家。大宋重文輕武,武官一品與文官二品的地位相若,若論實際權勢,武官就更遜一籌了。安邦定國,本就是文治為主,武功為輔。不過,太平盛世太久了,皇帝也會悶得心煩。趙禎這個皇帝也是皇帝中較為特別的一個,身居廟堂,卻對江湖人士,武林俠客有著非比尋常的興趣。
九五至尊,身嬌肉貴,就是想去習武,又有誰敢與天子過招呢。於是,這閱武樓就成了趙禎最喜歡的地方。那些侍衛、禁軍中武功高強之人,和那些賦閑在家的將軍、副將們經常被詔到閱武樓比武切磋。當然,趙禎隻能看著。“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比武之人自是內行,可是誰敢說皇帝是外行呢?所以,趙禎是個內行,精通各家絕學的內行,雖然這內行是自封的,卻是天下最無可辯駁的內行。
那日趙禎第一次見到展昭,也在此樓。趙禎想不到這個舉止文雅,像個書生似的青年就是包拯引薦的南俠展昭,江湖俠客不都是虎背熊腰的粗漢莽夫嗎?
展昭的出現讓趙禎見識了什麼是俠客,也讓他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武功。與那些侍衛、將軍不同,展昭的武功來自江湖,飄逸靈動,風華謫仙。演武樓上,展昭施展“三絕六巧”的輕功,把個趙禎看了個目瞪口呆。雖然看不出門道,我們的“內行”皇帝卻是從未看過如此的熱鬧,那樓上輾轉騰挪的身影吸引了趙禎全部的視線。不知為何,趙禎想起了宮中的狸貓,於是,展南俠成了展護衛,展昭成了“禦貓”。
今日,趙禎見到了另一位俠客,大名鼎鼎的白玉堂。
看著麵前所立的白衣人,趙禎心底暗暗一驚,好一個玉樹臨風的白玉堂。
劍眉入鬢,鳳目含威,眼角眉梢透著隱隱銳氣,薄唇微抿,嘴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麵對當朝天子,白玉堂俊俏的麵孔上並無半分懼色,仿佛這個人隻是個平常的對手,而非手掌著生殺予奪的權力。
上麵坐著的就是皇帝嘍,白玉堂心道,想來自己叫了多次的“皇帝老兒”是叫錯了,這個貓兒口中的有道明君還滿年輕的嘛。小皇帝,你要見白爺,白爺就來給你見了,這麵子是給你了。若非怕展昭為難,白爺才不會向你認輸,你要不依不饒,我就來他個大鬧東京,看你能拿白爺如何?
趙禎當然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見他不卑不亢的態度,並不以為侮,隻道他是江湖豪俠,不懂宮廷禮節。不過,這見天子總有禮數,包拯怎會不事先告與白玉堂。
正疑惑間,白玉堂已躬身下拜,“草民白玉堂參見皇上。”
白玉堂跪在龍座之前,麵上神色平靜,心裏卻把趙禎罵了九九八十一遍。哼,要不是給那貓兒麵子,殺了白爺也不會跪你這小皇帝。
見他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趙禎心中便對白玉堂生出了幾分好感,對盜三寶一事反倒不甚在意了。心道,不知這白玉堂本領如何。
“白少俠,免禮平身。”
展昭一愣。白少俠,皇上如此稱呼白玉堂,莫非對這案子,皇上有意放過。
白玉堂也是一愣,站起身來,認真地看向趙禎。這小皇帝,意欲何為?
展昭猜得不假,對三寶一案,趙禎根本隻字未提。展昭沒猜到的是,對白玉堂的武功,皇上興趣甚濃。展昭擔心,白玉堂心高氣傲,又性如烈火,要他殿前獻藝,真是事比登天。心道,萬一這老鼠使起性子來,自己還要及時攔住他才是。
不過,白玉堂的反應卻出乎展昭的意外,他竟然痛快地答應為皇上表演絕技。
白玉堂站在閱武樓上,麵帶微笑,心道,小皇帝,你敢把白爺當江湖藝人,哼哼,好好看看你白爺爺的“絕技”吧。
趙禎隻見白影一閃,眼前已經不見白玉堂的蹤影。轉眼之間,白衣人已在校場中心,“諸位,白玉堂獻醜了。”
白玉堂的“絕技”讓趙禎這個精通各家絕學的“內行”目瞪口呆。
這白玉堂真乃神人,想那展昭能在高樓之上閃轉騰挪,已讓寡人大開眼界,這白玉堂的武功,竟還遠在展昭之上,這樣的高手,定要收服他為朝廷效力。
與此同時,展昭的嘴角卻笑意漸濃,白老鼠,真有你的。
旁邊觀戰的侍衛們也是個個目瞪口呆。
白玉堂的“絕技”果然與眾不同,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習武之人會把這種“絕技”獻給皇上。趙禎不會知道,不止展昭,就是他身邊的侍衛、將軍們對這門技藝也是個個精通。
隻見白玉堂以手當足,倒立在演武樓中心的校場之上,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圍著校場的邊緣轉起了圈子。白玉堂輕功了得,身法極快,白衣隨風飄擺,煞是好看。趙禎心道,常人用腳走路也不知有沒有白玉堂這手掌靈活,真是高人、大俠,名不虛傳。
我們可愛的皇上不知,這所謂以手當足的“絕技”,不過是每個習武之人練習輕功的入門功課,雖不說人人精通,卻也是最為稀鬆平常。不過,趙禎是內行,而且是天下最無可辯駁的內行。所以,白玉堂用這所謂“絕技”輕鬆地贏得了皇帝由衷的欣賞。
展昭知道,白玉堂是在開皇上的玩笑。倘若皇上知道,整個演武樓上下,隻有他和一幹文官不知白玉堂的“絕技”為何,臉上會是什麼表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大膽的老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不過這老鼠的運氣真是不錯,竟然歪打正著。看著皇上愈發欣賞的笑容,展昭終於放下心來,看來,白玉堂的麻煩算是擺平了。
第六章 監外執行
所有的皇帝都有個共同點,喜歡時不時地封賞別人或懲罰別人。今天趙禎格外高興,就忍不住想要賞賜白玉堂些什麼。上一次這麼高興的時候,他封了展昭“禦貓”,這一次,卻想不出一個適合白玉堂的名號來。所以,隻好封官了。
“白少俠武藝超群,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朕欲封你禦前四品帶刀侍衛,讓你為朝廷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玉堂眉頭一皺,要我做官?小皇帝,你倒是有眼光。哼,你要一隻“禦貓”還不夠嗎?白玉堂沒有回答趙禎,倒是轉頭看向了展昭。深知拒絕的後果,不過貓兒,對不起,有些事是我實在不能接受的,你的苦心,我隻有辜負了。
“白少俠,朕在問你,意下如何?”
“皇上,白玉堂本領低微,實在難堪大任,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沒料到白玉堂會拒絕,一直心情不錯的趙禎不禁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一邊的太師龐吉卻心中大喜,想那開封府有一個展昭已經難纏的緊,這白玉堂若再當上了四品護衛,看他與那展昭交情非淺,開封府又多了個幫手,如虎添翼,自己的日子豈不更難過了。如今白玉堂竟敢違聖意,還不趁此機會除掉他,更待何時。
“大膽白玉堂,竟敢抗旨。皇上看你是個人才,有心讓你為國盡忠,報效朝廷,你竟如此不識抬舉,該當何罪!”
咦,這老家夥是何許人也,如此出言不遜?白玉堂挑眉,狠狠瞪了龐吉一眼,目光淩厲,竟驚出龐太師一身冷汗。哼,報效朝廷,說得好聽,要白爺爺每天伺候你這小皇帝,不如殺了我。白玉堂心中不悅,正要發作,旁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太師此言差矣,白兄無意官場,正是俠客性情,國士風範。想那天下的好男兒何止萬千,從軍報國,入世為官者有之,隱逸江湖,行俠仗義者也大有人在。誰能說他們不是真英雄?展某對白兄的選擇甚是欽佩,就連皇上,也對江湖俠士極為欣賞。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報國未必一定投身公門,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報效朝廷?人各有誌,龐太師又何必強人所難?”
被白玉堂一嚇,再被展昭一陣搶白,龐吉當時沒了剛才的氣焰,隻能憤憤地看著二人,啞口無言。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展昭的一番話,有理有節,白玉堂聲聲入耳。當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貓兒,你這番話不是說給那老家夥的,而是說給我聽的吧。想我白玉堂,笑傲江湖,風流天下,從來行事全憑自己的心性。行俠仗義有之,除強扶弱有之 ,心中有是非曲直,亦有家國天下。我此前恨你投身官場,未料到你卻對我的行事如此體諒。與你這貓兒的心胸相比,白玉堂自歎弗如。
不過,你當那小皇帝當真聽不出你在維護於我嗎?好,既然你要陪我犯這抗旨不尊之罪,白玉堂斷不會讓你一人犯險,我們來賭一下,這小皇帝是不是你口中的有道明君。深深凝望展昭,白玉堂突然轉身下拜:“啟稟皇上,白玉堂帶罪之身,蒙皇上不棄,感激萬分。然誠如展大人所言,白某實非官場中人,望皇上體諒,白玉堂感激不盡。”
趙禎看了看跪在麵前的白玉堂,又看了看一邊滿臉焦急的展昭,心裏一動。原來展昭早知白玉堂無心為官,剛才的話語,名為反駁龐太師,實則為白玉堂開脫。展昭,你說的有理,但這白玉堂,朕當真十分欣賞,此時恰逢國家用人之際,白玉堂這樣的人才朕怎舍得就這樣放他隱逸江湖?
眉頭一皺,趙禎有了主意。
“白少俠無心為官,朕也不好勉強。不過……”趙禎麵露不悅的神色,沉吟道:“朕本以為白義士可以為國盡忠,彌補此前所犯之罪,因此並未打算追究盜三寶一案。未料白少俠執意推辭朕的好意,朕如今若想寬赦此案,隻恐怕難以服眾。”
展昭心下一驚,莫非事情有變,不行,一定不能讓皇上加罪於白玉堂。思及此,展昭快步上前,跪在白玉堂身邊。
“啟稟皇上,白玉堂所犯之罪,確實情有可原,其中原委,與臣大有淵源。若皇上執意降罪,展昭願請與其同罪。”
“皇上,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拖累旁人,要殺要寡,聽憑吩咐。”
趙禎看著並肩跪在下方的二人,一個目光堅定,麵露焦急,一個神情凜然,毫無懼色。展昭此舉,分明是以自己的性命維護白玉堂,而白玉堂雖然極力與展昭撇情關係,真心卻也是維護展昭。難道這就是江湖兒女,這就是生死與共?趙禎不明白,但是趙禎明白白玉堂雖然無意官場,卻很在意展昭,所以,自己有了留下白玉堂的籌碼。
“展護衛,你身為朝廷命官,自當知道王法無情,如此維護朝廷要犯,是何緣故?”
“啟稟皇上,並非展昭刻意維護,這盜三寶一案,確實因展昭而起。臣知道律法無情,但‘有心為善,善而不賞;無心作惡,惡而不罰’,還情皇上念在白玉堂隻為爭意氣,並無心為惡,寬恕於他。”
“好一個‘無心作惡,惡而不罰’,展昭,這個惡人,看來朕是作不得了。不如,朕讓你作?”
展昭一愣,抬眼望向趙禎似笑非笑的臉,心道,皇上此言何意。
“展昭,朕命你從今日起,看押白玉堂。一年之內,白玉堂可以自由出入開封府,但不得離開開封,倘若一年之中跑了白玉堂,朕就要你展昭的命。”趙禎看著兩人驚訝的麵孔,心中暗笑,說道:“白玉堂,你的性命,朕留一年,若你回心轉意,願意報效朝廷,朕隨時歡迎。若你不願,就好好待滿這一年的刑期,讓朕看看你是否真的‘無心作惡’,到時再作處置。你二人可願意?”
聽聞此言,白玉堂不禁心頭火起,陰險的小皇帝,竟敢拿展昭的性命威脅白爺,你白爺豈是隨便受人威脅的。想困我在開封嗎,哼,沒那麼容易。正想發作,突然,自己的右手被人輕輕一握。微微側目,便看到那貓兒焦急的眼神。白老鼠,事緩則圓,你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使性子啊。
看著展昭的臉,白玉堂不禁微微一愣,就在這一遲疑之間,展昭已經開口:
“臣領旨,若放走了白玉堂,臣甘心以命相抵。”
“好,朕相信展護衛言出必行。白玉堂,你呢?”
白玉堂一言不發,瞪向趙禎,淩厲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幾個窟窿來。趙禎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叫了半天的“白少俠”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表情,心道,我這個決定是不是錯了。這白玉堂,好像比展昭難纏的多。
閱武樓上鴉雀無聲,氣氛卻膠著萬分,似是一觸即發。所有人都在等白玉堂的答案,包括白玉堂自己。
貓兒,這就是你的目的嗎?以命護我,能護多久?一年之後,倘若這小皇帝還要白爺爺做官,你還要再護一次嗎?罷了,白玉堂就是死了,也不能害了你,就讓那臭皇帝得意這一年吧。等你平安了,看白爺要他好看。
“隻要皇上說話算數,白玉堂絕對不會離開開封。”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展昭鬆開剛剛不覺間緊握的手,向白玉堂微微一笑。恍惚間,白玉堂不禁一呆,心中似有種欣喜,又似有種淡淡的失落。貓兒,一年是嗎?也好,我正有樣迷惑的東西。或許,這一年,我能搞清楚。
第七章 生死知己
相識至今,時間已近一年,展昭卻發現自己越來越不了解白玉堂,也越來越搞不清楚白玉堂對自己的態度。白玉堂的監外執行生活已經開始三天了,名為看押,實際上,開封府上下都隻當住進了一位客人,誰也沒有為難白玉堂。不過,這白老鼠卻似很有“坐牢”的自覺,整日跟在自己這個“看押官”身邊,寸步不離,即使自己巡街時也是如此。於是近日,開封大街上日漸擁擠了起來。
試問誰又會不好奇呢?鬧東京、盜三寶、又盟皇上召見,殿前獻藝,這些倒還好說。可是,辭皇封,又讓皇上親自下令,展大人親自看守,這個白玉堂,可是開封百姓如今最感興趣的人呢。思及此,展昭就不禁在心裏苦笑,皇上,你可真是給展昭找了個好差使。
白玉堂這幾日卻發現自己越來越了解展昭,為國為民、胸懷天下的展昭,清風明月、恬淡沉靜的展昭。知道了他究竟為何入世為官,這天下百姓不能沒有開封府和包大人,而展昭,早把開封府和包大人裝進了自己心裏。貓兒,那日你在閱武樓以命相護,是出於道義、承諾,還是把白玉堂也放進心裏了呢?
“白兄,時候不早了,展某要回府處理案卷,白兄可要繼續逛逛?”
“呃,”陷入沉思的白老鼠回過神來,道:“貓兒,你不怕我跑了?”
“白兄說笑了,”展昭心裏一笑:“展某的性命可是和白兄的腿栓在一起的,白兄可要顧著展某的命哦。”
“展小貓,現在知道害怕了?閱武樓上是誰搶著答應那小皇帝的。”白玉堂一聽見展昭提及性命,眉頭就微微一皺,“你放心,白爺不會連累你。”
當天下午,當白玉堂手拖一壇醉仙樓的女兒紅,興衝衝地衝進展昭房間的時候,竟然迎麵看見了一身便裝的趙禎。
“貓兒,我請你喝好酒……小……皇上,你怎麼在貓兒的房間裏。”白玉堂極力掩飾著怒氣,冷眼看著趙禎。
“貓兒?”趙禎一臉好奇地看向展昭,若有所思。
展昭滿臉通紅,心道,這白老鼠,怎也不看看有沒有旁人,這樣亂叫。
看著滿麵紅雲的展昭,趙禎忽然大笑,“哈哈,貓兒,好個貓兒。”
白玉堂的臉也很紅,卻是氣紅的,死皇帝,貓兒也是你叫的。
“白少俠,”說話的是包大人,“皇上微服來開封府,事情機密,不能在前廳商討,借了展護衛的房間,白少俠還是莫要聲張的好。”
白玉堂這才意識到這間不大的房間裏竟然還有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兩個人,難怪剛才貓兒臉上不對,不禁在心裏暗暗吐了下舌頭。
“大人,不知何事如此機密。”白玉堂問道。
展昭麵色凝重,看向白玉堂,淡淡道:“國家大事,白兄還是不要打聽的好。”
“什麼?”白玉堂眉頭一皺,“展昭,你什麼意思,你是說白玉堂會誤了你的事?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你管得,白爺就管不得?我偏偏要管。”
“朕的皇叔看上了大宋的江山,”沒等展昭反對,趙禎一句話已經出口。
聽了這句話,白玉堂一愣,展昭原來是不想我涉足這件事,不假,這的確是件大事,還是最為麻煩的那種。
“是那位襄陽王嗎?”白玉堂淡淡道。
“正是朕的皇叔,襄陽王趙玨。”趙禎語氣平靜:“朕的這位皇叔韜光養晦多年,如今終於沉不住氣了,唉,日後這皇帝做得會更無聊了。”
“嗤,”嗤笑出聲的是白玉堂,這小皇帝還滿有趣的,難不成他無聊到盼著有人造反嗎?
其他的人卻沒有感到一絲好笑,他們都知道,襄陽王可不是個簡單的對手。
“皇上是如何知道,他要動手?”包大人問道。
“這幾日,朕的侍衛,除了貼身親隨之外,漸漸都換了生人,朕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就是今天,朕安排替身代朕在宮中掩人耳目,怕是也瞞不了多久。”
“那麼依皇上看來,他會很快動手嗎?”展昭道。
“依朕看,真的動手,還要等上一陣。”
“哦?何以見得?”白玉堂道。
“朕的這位皇叔心思縝密,深謀遠慮,斷不會將多年心血輕易斷送,他在等。”
“等什麼?”展昭問道。
“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機會?”
“五月,遼國會遣使來宋。”
“遼宋邦交,每三年都會互派使節,今年有何特別之處?”包拯問道。
“今年,他們給朕送來了一位公主。”
“哦?莫非遼國有與我大宋聯姻之意?”展昭問道。
“正是,半月之前,遼國送來國書,‘遣大遼興宗耶律宗真小女阮寧公主來宋,願與宋國皇帝為妃,兩國永結秦晉之好。’”趙禎笑道:“這阮寧公主確是耶律宗真的親生女兒,遼主如此誠意,我大宋怎能怠慢這位公主?”
“皇上,如此一來,我們恐怕要盡早行動,隻有半年時間了。”包大人道。
“是啊,皇叔不好對付,”趙禎笑道:“朕這個皇叔和朕倒有個相同的嗜好,就是喜歡結交江湖人士,他的王府裏可是藏龍臥虎。展護衛、白少俠,朕身邊的麻煩,朕自己解決,皇叔身邊的,就仰仗二位了,不知二位願不願幫朕這個忙呢?”
二人均是一愣,心裏不禁對這位少年天子添了幾分敬意,大宋的天子果然有幾分擔當。白玉堂第一次對趙禎微笑。
“皇上這個忙,白玉堂幫定了。”
送走趙禎,餘下四人就一直在商議應付襄陽王的對策。
“展護衛,依你看這襄陽王在宮中可有內應?”包大人問道。
“回大人,皇上話裏有話,似有難言之隱。對於內應,展昭也覺懷疑,卻也不敢斷定。不過,展昭卻有另一個疑問。”
“哦?展護衛請講。”
“回大人,宋遼聯姻,如此大事,既然半月前就有國書,皇上為何秘而不宣。既是機密,那襄陽王又如何得知?”
包大人點點頭,道:“看來這事的確不簡單,皇上不想宮中之事過分張揚,我等當先把目標放在襄陽王府上。至於宮中,也需小心提防,萬不可危及皇上。”
“展昭明白,從明日起展昭就請調入宮當值。不過,開封府大人這裏……”展昭麵有難色。不放心皇上隻身處在危險的皇宮裏,可是大人這裏又如何放心的下。
“大人,若你信得過我這帶罪之身,開封府這幾日的安危,交予白玉堂,如何?”
“白兄……”展昭未料到白玉堂此言,不禁一愣。見白玉堂一臉嚴肅,並不像說笑,心裏微微一動,自己好像從來沒見過如此正經的白玉堂。
天色漸晚,白玉堂卻遲遲沒有離開展昭的房間。
“貓兒,我今天買了醉仙樓的極品女兒紅,我們來喝兩杯,可好?”
“白兄相請,展某恭敬不如從命。隻是要請白兄稍候,容展某取兩隻酒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