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驛緩緩飄回地麵,略略頷首道:“洛驛自知作出無德之事,並非不敢不願接公子這一掌——隻是,若洛驛接得,雲公子可否履行方才同在下之約定?”
雲竣看不出表情,聲調卻又冷了一成,分外肅殺,將四周枯樹枝椏上的雪紛紛震落:“你的意思是讓我再發一掌,你不躲麼?”
洛驛的笑容美如天光薔薇,卻輕忽如一個水泡:“是。”
雲竣緩緩抬起頭,黑曜石一般的目中寶光流轉,英俊的麵孔上,有肅殺到神聖的光輝。
如佛,如魔。
君無命又著急地在後方呼叫:“少沁,休要衝動,二殿下不能傷——”
雲竣猶豫片刻,心中怒氣已經被理智驅散大部分,他原本是心機深沉之人,也明曉兩國關係便牽係在自己一念之間,便緩緩放下了掌。
不論如何,出手傷了對方皇子,畢竟是兩國相交大忌。
然而,雲竣隻見眼前那白衣男子依舊如煙佇立著,嘴角微微含笑,那深黑眼瞳似乎一個無底的漩渦,漩渦底盛開翩翩墨蓮。眼睫半垂,投下淡淡的影子,如水墨洇染。即使自己亦同為男子,依舊不自覺地被他迷失了部分心智。
一襲白衣,似乎再滾滾紅塵,亦不會絲毫將他染上一絲塵灰。
看來——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公子,真是不負盛名!
他忽然沒來由地升起一陣煩躁——這般的俊美男子,怕是那個小丫頭也曾迷醉在他的容貌中吧?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河陽城的煙花大會,帶她離去的人,是他罷?就是他罷?令他那晚喝到酩酊大醉,心傷莫名的人,是他吧?是他吧?
心頭如同燃起熊熊烈火,燒灼著,燒灼掉他最後一點清醒的心智,化為灰燼。
喉中,湧起血腥味。
一縷縷。
一團團,大塊大塊的淤血,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這男子和她,究竟是甚麼關係?
他從未這般懷疑過自己——他一直有天下至尊的自信,認為自己想要的人,絕不會從自己的掌心中逃掉。
無論是身世、還是名望、或者是容貌,抑或才智,魄力,這天下,誰能與他相比?
不是狂妄罷,他一直從來不曾想過,還可能有誰,從他手中將他鍾愛的女子奪走?
然而,當他今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洛驛這位“天下第一公子”之後,忽然第一次,有了懷疑。
自己一直堅信的事情,忽然裂了縫。
既然有了裂縫,那滋生的懷疑和猜測,便好似野草一般,瘋狂地滋生起來。
麵前這位羿國的二殿下,論麵貌武功,論天下名望,皆不會比自己稍遜!
唯一的,不過是自己乃父皇長子,嫡子,江山注定歸他所有;而這個洛驛,想要拿到江山,卻還要依靠自己而已!
然而……這已經足以令他害怕!
千千……
他的心底,發出痛苦的呼喚。
你……你對他,是不是也已經生了感情呢……
這樣優秀的男子,僅僅是蹙一下眉頭便能讓飛花憐惜;有哪一個女子,能夠抗拒他的微笑?
千千,你那一晚,究竟和他去了哪裏?
說了甚麼?
那麼晚,為什麼那麼晚才回?
你們到底是甚麼關係呢?
他的心,痛苦地嘶喊。
他那麼愛她,愛到要將自己的心變作一塊小小石頭雙手奉上,祈求她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離心髒最近的地方;然而,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否她會稀罕呢?
麵前那一身白衣,好似火焰,灼得他的眼眸在燃燒。
——這個男子,他帶走了千千。
——他是強行將她劫走?
——亦或是她心甘情願地跟他而去?
——在這一個晚上,他們在哪裏?他們說了甚麼?做了什麼?為什麼,千千被他帶走,竟然毫不示警?
連呼叫,都不曾有……
難道,是她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