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融一邊壓著屍體上的斑痕,一邊說:“千裏,暖暖哭了,你說你這事辦的,太糟糕了,也不動動腦子。還有,世界還小,大學還沒畢業呢。我知道你一直偏心你的醜醜,可世界也是你生出來的,你怎麼也得考慮考慮世界受得了受不了啊!世界一直不親近我,嫌我太冷淡,你是他媽,你就這麼扔下他走了?”
韓世融歎口氣,好像馮千裏還在聽他嘮叨似的:“暖暖還懷著孕呢。她年齡不小了,還是二胎,你說你也不挑挑時候,萬一動了她的胎氣怎麼辦?你不是說你女婿好嗎,你要是把你女婿日盼夜盼終於盼來的女兒給折騰沒了,你女婿就是在部隊上呆著也不安心!你怎麼就不幹點讓人高興的事呢!”
幾盆熱水過去,屍斑稍微減淡一點,韓世融拿著指甲剪子幫馮千裏剪指甲:“上次給你剪指甲還是你懷著韓亦暉那小子吧?那會兒我一邊剪指甲一邊能看到那小子在你肚皮上蹬起一個包,又一個包。
你兒子還是你兒子,混賬得很!昨天他老師還跟我告狀,說他把同學給打了,他同學現在住醫院。我問了前因後果,他那個同學搶你兒子的女朋友。
這種人啊,該打是該打。我沒敢跟你說,你兒子把人家腦袋都打出血窟窿了!你說你兒子,怎麼也不動腦子想想,要是打架贏了就能搶到女孩子,那女孩不都嫁給黑猩猩了?誰也打不過猩猩!你說是不?”
馮千裏靜靜地躺著。
韓世融看著馮千裏的臉,試探著說:“千裏,你吱一聲啊……”
馮千裏已經死了。
韓世融看著馮千裏,淡淡地笑了:“你說你要活到九十歲,今年多大了?還沒過五十八的生日。說起生日,你去年就忘了。那天我給你買了好幾條錦鯉,準備放咱們家水草缸裏養。我去洗缸,轉頭回來你就都給掏了腸肚,熟了以後還抱怨我買的魚太小,不好吃!你這人啊,什麼時候能活明白……”韓世融突然間意識到,千裏已經死了,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冷卻,“不用了,你……不會活明白了。”
剪完手上的指甲,韓世融把馮千裏冷冰冰的腳丫子抱在懷裏,開始剪腳趾甲:“你懷孕大肚子的時候,都是我給你剪指甲。暖暖生一胎的時候,是她婆婆幫她剪。這二胎,我幫她剪,你這當媽的這就撒手不管了!我閨女真可憐!”
剪完了指甲,韓世融把馮千裏的腳往他的襯衣裏塞了塞:“千裏,腳這麼涼,冷不冷?”
問完,韓世融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會冷了,不會冷了。你死了,怎麼可能冷呢?”說著,韓世融把馮千裏的腳抱得更緊了。
韓亦暖向醫院請了假,聯係了韓亦暉,又聯係了還在部隊的丈夫,然後就坐在客廳裏哭得眼睛都疼了。臨近中午,還不見韓世融從房間裏出來,韓亦暖走了進去。
韓世融正坐在床頭,拿著梳子一點一點整理馮千裏的頭發,一絲不苟,一絲不亂。他的眼神緊緊盯著馮千裏,目光中的不舍可能是他這一輩子感情最外露的一次。
韓亦暖一看到這一幕,再一次淚崩。
“爸……”韓亦暖顫抖著說,“媽她……為什麼?”
韓世融用下巴點了點床頭櫃上的手機,語氣帶著濃濃地埋怨:“裏麵有,你看看吧,都是囑咐你的事,跟我沒什麼關係。你媽這是下定決心不要我了,徹底不要,連個麵都不能再見了,一句話都不說了!”
馮千裏的手機裏有好幾個文檔,斷斷續續寫著類似日記又不是日記的文字,文字的風格也不像是馮千裏日常說話的風格。這些文字散亂沒有章法,有好幾段根本讀不懂什麼意思。
能讀懂的那幾段,反複出現“嫌棄”、“不需要”、“沒尊嚴”等詞彙,連起來的句子也很難理解。總得來說,似乎想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一事無成,一無所有,不被人需要,自己嫌棄自己,想給自己留點自尊。”
韓亦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翻看著手機。
除了那幾段模糊不明的文字以外,還有幾段能看得明白的,幾乎每一段都是在囑咐她的醜醜要注意身體,工作不要太累,生完孩子要注意保暖,還有就是不要對楊天野總是冷冰冰的,容易傷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