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千裏至今記得,一張照片中,磚瓦下掩埋著小小的頭顱,還能看到石縫下粉豔豔的蝴蝶結,可那隻蝴蝶卻再也飛不起來。那時候韓世融被派遣到災區,馮千裏一人在家,她抱著半歲的女兒哭了半宿。
韓世融走了兩個月,回來瘦了一大圈,兩個月的工資隻拿回五百塊錢,他隻說留給了災區,馮千裏沒有多問一句話。韓世融回來以後半個月內都很少笑。
又一個月以後,韓世融因為在災區的優異表現,拿到了蓋有國務院紅章的獎勵證書。證書上說韓世融曾經一個多星期不眠不休,跋山涉水,救治了上百的傷員。
那時候馮千裏格外自豪,她的丈夫是頂天立地的爺們兒!更讓她自豪的是,我們中華民族是頂天立地的純爺們兒!
就好像一個外國小記者從汶川出來之後說的那樣,幾千年的文明,很難想象到究竟會積澱下什麼。
地震後,悲痛的情緒剛剛撫平,北京奧運會來了。開幕式上的煙花大腳印、徐徐升起的奧運五環、唱響世界的《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那場景都讓馮千裏心跳加快,終生難忘。
不為給那些帶著虛偽麵具實則猙獰陰險的外國人看,隻為給我們中國人開一場大聯歡。
就在全國人民的團結氣氛分外高漲的時候,三鹿奶粉的三聚氰胺事件爆發,給所有愛國人士照頭潑了一盆冷水。
這就是風雲變幻的2008年,所有經曆過2008的人,都好像做了一場心靈的過山車。
如今,馮千裏重回2008,她能做些什麼?打砸太複雜,地震太龐大,她怎麼才能做到“盡人事”?
馮千裏一股腦衝進書房,在牆上的全國地圖中尋找窪子村的所在。這裏會在地震中受波及嗎?那幾根加固的柱子是否真的能管用?
韓世融現在還算是學生,他一回來就回了學校參加最後的考試。以他前世的積累,考個高分很簡單。
然後就是一波又一波不同的同學聚會。從初中同學到博士同學。
韓世融對這種活動並不感興趣,可是無奈有太多人惦記著他,前兩年不參加的,今年怎麼也得參加一次。
還有就是現在還在相處的人,做得太冷淡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碩士同學聚會那天韓世融去出席了。
同學聚會的地點在一家普通飯店的大雅間裏,兩張桌子能放下二十個人吃飯。
韓世融差不多是壓軸到場的。等他到了才發現,同學們今天都是“拖家帶口”的。他第一反應就是應該帶馮千裏一起來,能喝趴下他們全家的親戚。第二反應就是為什麼張瑾瑜也來了?
韓世融一走進雅間,張瑾瑜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他這段時間下鄉,看上去比走前黑了,比走前壯了。犀利冷冽的目光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瞥就能涼到人心底裏去。
韓世融進來,雅間裏的人紛紛看了過來。他沒有像是有的人那樣渾身不自在,縮起身子找座位坐下,也沒有張揚地向大家揮手致意。他麵色如常地對眾人微微點頭,然後腳步堅定地朝張瑾瑜身邊空著的那個座位走過去,如入無人之境。
他一人竟有壓過一屋子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