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女皇(3 / 3)

新晉位的良君狄似,這一年不過十七歲,因為在莊子裏渡過童年,自幼無人教導,又加之生母卑微,從來不受重視,連家裏下人都可欺負,養成了一副懦弱和順的性子,被選為良君,伴隨女皇陛下身側,就如同做夢一般,前三個月都是如在雲端的,日日總以為自己是在反複做夢。

女皇陛下請了兩位教養太監教他規矩,順便請了大學士教他讀書習字。

他極力地學著,可惜天性愚鈍,規矩什麼的記得到快,事實是他本來在王府裏就受人管束的,從不敢做一點逾規之事,所以才有很好的適應,可讀書習字這裏,就很不叫人滿意了。

女皇陛下親自檢查了幾次後,徹底失望,也就放棄了叫人教他習武的事,但讀書還是必須的。她身邊的男人,還是後宮惟一的男人,不可以連大字都認不全的。

一年之後,女皇陛下有孕,十月懷胎,生下一個極肖父親的男嬰。女皇陛下大喜,天下大喜,尤其狄老王爺,喜得幾乎大哭起來,直念蒼天有眼,他兒子保佑啊。

男嬰滿月後,女皇陛下加封自己兒子為太子,起名星瞬。記入已故皇夫狄瞬名下。

自此,女皇陛下再也沒有去過良君狄似的星辰宮,連太子星瞬都不許良君狄似接觸。

從孩子出生到三歲,他除了每年過節,能看到兒子一眼外,連碰一下,都是不允許的。女皇陛下隻一句,笨是會傳染的,就徹底斷了他們父子的關係。

仿佛在一晚之間,又回到以往的孤獨之中,他原來期待的幸福,都化成了泡影。他又回到王府陰暗的小院落裏,那時,別說他的零用被克扣,連飯食都不如府裏得臉的仆人。當然,在皇宮裏,他還不至於那般難過。

再怎麼說,他也是宮裏、女皇陛下惟一的男人,是太子殿下的親生父親,哪怕那孩子已經記入他嫡兄的名下。也不敢有不長眼的人,來他這裏胡鬧的。

隻是日子這般的孤獨,久而久之,他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了,隻對著窗口,一坐就能是一天。

他以為他會這麼過一輩子,沒想到皇夫樂弦音的突然到來,使得他死水一樣的生活泛出微瀾。

這天並不與每天有什麼不同,他吃過早飯,仍是坐在窗口發呆,還有三天,是他二十一歲的生日,沒有人會記得的。他進宮之前如此進宮之後亦是如此,女皇陛下從來沒有問過他,他覺得在女皇陛下的心裏,他怕是從來沒有什麼生與死的,他隻是個木偶,代替那位已逝的長兄,不說話會喘氣最好不過了。

侍候他的大太監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也不多說抓著他的手,就拉著他換衣服。那衣服他認得的,那是君位服,往年隻有過節他才穿的,今兒是怎麼了?竟要穿這身。

“皇夫回來,女皇陛下命你過去陪席。”

皇夫?自己那位長兄死而複活了嗎?他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大太監似乎也看出來了,連忙說:“是寧皇夫,大陰國的皇帝寧斐弦。”

他們這位主子好侍候是好侍候,但著實太呆了,不是他說什麼,這滿宮裏就他主子一個喘氣的男人,占著天時地利人和,竟還勾不住女皇陛下,他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初聽寧斐弦的名字,狄似有點不信。

他進宮四年了,早知道頭上麵有個活的皇夫占著位份,但據他的下人說,這位皇夫他這輩子幾乎是不會遇到的。

人家是大陰國的皇帝,不會好不好的跑這裏與他分寵的,那為何這位據說他永遠見不到皇夫,會忽然出現了呢?

大陰帝寧斐弦忽然出現在韃韃國的後宮,自然不是專程來見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良君的。

他是在皇位上坐久了,太悶了,出來透透氣的。順便看看女皇陛下這位與他有名份的‘妻子’過得如何。

等著狄似穿戴整齊,被推到女皇陛下宴客的朝陽宮時,於眾人之間,他一眼就瞧到了在女皇陛下懷裏,嚷著要女皇陛下給扒桔子的他的兒子。

淚水一下子就湧到眼裏,他差一點沒抑製住,就撲過去了。他的兒子,他甚至不敢奢望那孩子叫他一聲父親,他隻想抱抱就好。

“這是朕的良君狄似。”

女皇陛下很隨意地向分坐在一側的幾個人,介紹著他的身份。

“長得真像啊,”其中一個女子拄著下頜,毫不避諱地說:“女皇陛下,我可真佩服你的苦心,你說他活著的時候,沒見你對他怎麼好,他死了你反倒弄個長得像他的人,在身邊擺著,女皇陛下,恕我實話實說,你真是太坑爹了。”

這女子未免太大膽了,說的這話,罪可誅九族了。狄似身子一震,蒼白了臉色,卻忍不住偷眼去瞧那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穿粉白的衣裙,梳著婦人的發髻,頭上並未戴多少飾品,隻橫插了一隻白玉簪子。長相明媚豔麗,哪怕嘴裏說著淩利惹 人厭的話,嘴角眼角裏,卻都帶著笑意。

匆匆看了一眼,他便低下頭去。他懂得宮裏的規矩,像他這樣的身份,是絕對不可以與女子接觸的。他身邊清一色侍候的都是太監,他要為女皇陛下守貞的。

“金大夫,這麼多年不見,你說話還是這麼實誠呢。”

深知金小鑫的品性,女皇陛下也不生氣,她隻是別有深意地又望了一眼狄似。這個她幾乎沒有寵過,就冷落的男子。三年不怎麼見,以前那青澀倒是退盡,卻流露出不可言的憂傷來。

唉,說到底是自己太刻薄了。對不起瞬哥,還要對不起他的弟弟。

她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你坐那裏吧。”

“是,”狄似點頭行禮後,坐到女皇陛下指定的位置。

“這位是皇夫寧斐弦,你給他見個禮吧,”女皇陛下說完,椅子還沒有挨著的狄似再次站起,正要走過去,卻被寧斐弦製止,“不用這麼多禮了,本也是有名無實的。”

寧斐弦沒有那個好心情,他這輩子有秦晉和江翔這兩位‘兄弟’,已是他人生中的大不幸了,他才不要再添一位。

狄似站在那裏,不知所措,看了女皇陛下一眼,女皇陛下也不太在意,順著往下指,“那位是江翔江公子。”

女皇陛下指著的地方,之前他瞧過一眼的女子正和一位銀發白衣的男子,共同哄著一個年齡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子吃飯。看起來,似乎是一家子。

狄似的眼中流露出羨慕來,他這輩子怕是都沒有機會和女皇陛下一同,哄他們的孩子吃飯了吧。女皇陛下甚至不想讓他的兒子叫他一聲‘爹’的。

“江公子好,”未等女皇陛下吩咐,他順勢說道:“江夫人好。”

‘噗’

還未等那女子應他,皇夫寧斐弦一口酒噴了出來,手裏拿著的金刻酒杯,被他捏成了一個球。

狄似嚇了一跳,他,他難道說錯什麼了嗎?他,他明明沒有說什麼啊?

他連忙回頭看侍候他的大太監,他自進宮後,都是這位大太監教他規矩的。他清楚地從大太監的眼神裏,看到了‘你又惹禍’的信息,立時嚇得僵在那裏,不知怎麼辦才好了,卻又覺得十分委屈。

女皇陛下卻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出來,幾乎要捶桌了。

那位白衣銀發的公子,衝他挑起大拇指,“良君殿下很有眼光嘛。”

隻有皇夫寧斐弦的臉更黑了。

“咳咳,不要欺負老實人,”那位江夫人心地真好,再一次替他解了圍,“你叫我夫人就好了,前麵不要冠姓,否則,你會惹來大麻煩的。”不管她冠了誰的姓,另外兩個都會跳起來,掐死他的。

宴會過後,回去的路上,貼身侍候的大太監才與他說:“那位夫人是皇夫寧斐弦的原配結發妻子,你當著寧皇夫的麵,叫他的妻子卻冠別人的姓,他沒當場拍死你,已經很給女皇陛下麵子。”

貼身大太監撫著胸口十分後怕。他是宮裏的老人,當年的那場變亂,他是親眼見著的,皇夫寧斐然可真是一掌拍死一個的,眼都不眨一下。

“啊!”他呆呆地驚叫,他哪裏知道這些細節,這以後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吧。

哪曾想,他非但沒有難過起來,反而嚐到了進宮以來,從未有過的好日子。

先是女皇陛下允許他去看兒子了,雖然還是不許兒子叫他爹,但至少可以叫他‘良爹爹’。良是他的封號,這樣叫,也是十分合規矩的。

他抱著兒子,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流下開心的眼淚,都打濕了兒子的衣服,也不自知,隻是抱著,說什麼也不舍得鬆開。

又過一段時間,女皇陛下開始留宿他的星辰宮,規律很穩定,開始時一個月有四、五天,後來增加至七、八天,到最後會有大半個月都宿在他這裏。

女皇陛下來,就會把兒子帶過來,不用他跑去朝陽殿裏看,還會把兒子留在他們兩個的榻上,陪他們一起的過夜。

摟著兒子小小的身體,看到另一側的女皇陛下,他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極盡所能地侍候討好女皇陛下,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久一些。

他知道女皇陛下不愛他,女皇陛下月圓的夜裏,總會站到院落中,抬頭望月亮,那時的女皇陛下才會有真正的笑,一張絕世容顏,滿滿都是相思寂寥。

他心裏清楚,女皇陛下是在緬懷她去世的愛人,他不過是替代品。

哪怕明知自己是替代品,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個合格的替代品。

隻有那般,上天才感憐他,感憐他的乖覺他的不容易他的一無所有,就會把他如今享受的天倫之樂,再延長一些,再延長一些,長到他的生命結束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