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一路驚叫著開往醫院,不同其他病人,李勝跟他老婆抱著女兒的屍體徑直來到醫院的太平間。位於負一樓的太平間應該是整個醫院最安靜最冷清的地方了,這三個字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意味著死別。門裏門外便是這時間最遠的距離,天涯海角尚且還有跨越相遇的可能,而生與死,便是窮盡畢生之力,也無法穿越其間的鴻溝。
李勝打電話通知了火葬場,接殯的人很快就來了,李勝看著他們熟門熟路地拿著殯葬用品走進太平間,心裏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梗得人心口直疼。他老婆抽抽噎噎地跟進去給女兒處理遺容,李勝走到樓梯口,靠在牆上從包裏掏出煙點上。
樓道上傳來噠噠地腳步聲,李勝埋著頭抽煙,沒有理會。從樓上下來的人走到他身邊停了下來,李勝聽到那人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兄弟,借個火。”李勝有些不耐煩地從包裏掏出打火機扔過去,抬頭看見自己麵前站著的是個年輕男人,模樣端正渾身打扮也很講究,眼眶紅了一圈,李勝有些了然地說道:“你家誰在裏麵?”
李勝抬起下巴朝太平間的方向點了點,年輕男人苦笑一聲,說道:“我老婆。”李勝點點頭,苦笑道:“我女兒,才五歲。”年輕男人有些詫異地看李勝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跟李勝靠在一邊。
“你女兒什麼情況?”年輕男人抽了兩口煙,輕聲問道。李勝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麵,半響皺眉眉頭搖了搖頭說道:“醫生說是嗆死的。”李勝沒什麼文化,幾十年混跡社會的經驗除了讓他更加圓滑更加世故而外,更多的什麼都沒有帶給他。他理解不了醫生口裏那些彎彎繞繞地死亡原因,他隻能靠自己去理解。可是明明是食物中毒,怎麼最後就成了嗆死的呢?
年輕男人看著李勝臉上有些遲疑的表情,低聲說道:“嗬,看開點吧,現在這年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就算沒病進兩趟醫院也都能看出病來,真真假假地,我們這些人還不是任由那些當醫生的耍著玩兒。”年輕男人伸手指了指上麵說道:“好好兒的就帶孩子老人出去玩兒都能趕上這種事,這世道,你說你有什麼辦法!那些個黑心商人就知道賺錢,良心全特麼都喂了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拿出來賣給別人吃”
這話說到了李勝心坎上,本來麼,好好地在牧場玩兒,怎麼會出這種事呢?李勝想到自己兒子女兒出事前也就喝過牧場的牛奶,失去女兒的痛苦與惱恨一下子全都傾泄到了牧場頭上,更覺得女兒出事全都賴牧場賣了不合格的牛奶。
“媽的,老子要讓那些髒心爛肺的狗東西償命!”李勝將煙頭扔在地上,抬腳狠狠地踩滅。年輕男人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說道:“怎麼了?你女兒不是嗆死的嗎?”李勝大聲說道:“我們今天也在那個牧場玩兒,我女兒也是在他們牧場不好的!但是醫生就說是嗆死的!”年輕男人聽見李勝這麼說,抽了兩口煙然後對李勝說道:“大哥,真要是這樣,我覺得你女兒這事兒你得多個心眼兒。”
李勝拉著年輕男人的手問道:“兄弟,怎麼說?”年輕男人看了看樓梯間,拉著李勝往裏走了幾步,壓低了聲音對李勝說:“大哥,我也是看你不容易,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這麼過來的,我怕你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找誰!”李勝從包裏掏出煙給年輕男人遞過去一支,說道:“兄弟你心善,給大哥指條明路。”
年輕男人將煙點燃抽了一口緩緩說道:“大哥。我看你也是個老實人,這年頭那些搞餐飲的最怕什麼?就怕出現吃的東西不幹淨讓客人出事兒這種新聞,說句難聽的,這次他們食物中毒鬧得再大,過段時間也就沒人記得起來了,他們生意照做錢照樣賺,但是如果死人了那就不一樣了。”年輕人故意停了下來賣了個關子,李勝腦子一轉,明白年輕人的意思了,說道:“你是說,他們跟醫院聯合起來騙我們?”
年輕男人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年頭為了錢那些人什麼事做不出來?你自己也說了,孩子就是吃了他們的東西才出的事,大家都是上吐下瀉怎麼到了你孩子這裏就成了嗆死的了呢?他們估計就是欺負你們老實,什麼也不懂,拉到醫院送到太平間,到時候殯儀館的人再來一接走,中間幾層關係一轉,不是嗆死的也成了嗆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