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塞,枯草,灌木,一茬茬淩亂點綴大地。因常年缺水,到處是褐黃土壤,貧瘠,幹涸,地表龜裂,無垠的荒涼,人際罕至的不毛之地,連燕雀也都絕了蹤跡,有的隻是塞風,還有夾雜的漫天黃沙。
朔方軍區,處於戈壁的狹長腹地,駐有大型軍事據點,駐軍人數不下四十萬。軍營外拒馬橫亙,壕溝深耕,巨尖木圍欄上,到處旌旗飄飄,颯颯作響。
箭塔高處,哨兵們表情肅穆,持弓警惕。營內軍帳星羅棋布,密密麻麻,兵卒成行成伍,往來列隊巡視。
此時,蔚藍天際線,忽的卷起一陣黃土煙塵,十餘來號重甲騎兵急速馳來,沉重馬蹄擊打土麵,發出嘚嘚聲。
身處箭塔一覽無餘,眼尖的哨兵頓時精神一振,紛紛張弓警戒,隨即軍營寨門迅速閉合,牛角軍號奏起,嘹亮而急促,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
不過須臾,這隊騎兵已至寨城下,為首的是一彪悍騎兵,手執半截短戟,胸前原本鋥亮的護胸鏡,此刻已經深深凹陷,細鱗甲也從左肩鎖扣斜斜撕裂到小腹位置,豁出一道大口子,胸甲裏麵結痂的傷口,仿佛一條猙獰的虯龍,張牙舞爪,就連箭塔高處的哨兵,此刻也看的忍不住皺眉,褐紅的肉色,觸目驚心。
而身後十餘人馬,皆披傷掛彩,衣甲不整,長途奔襲的馬匹,黝黑的鬃毛變得黯淡,長途奔襲的勞頓,連這種西域大宛馬也頻頻扇動鼻翼,打著響鼻。
馬上兵士此時甚是疲憊,不過行伍依舊整齊,雖臉容掩飾不住倦意,但一行騎兵的眼神,依然閃爍堅毅亮堂的光彩。
年青哨兵心中暗歎,好一隊鐵血軍士,似乎騎兵是剛脫離廝殺戰鬥,身上還有未消散的騰騰煞氣,分外懾人。
箭塔上的哨兵微微一怔,不由緊張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雖說心中大體有幾分判定,他們是大唐軍隊,不是敵軍,可濃重殺氣,那種壓迫感,依然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角弓,從箭筒抽出箭簇,扳指也暗暗扣好弓弦。
很顯然,眼前殘敗不堪的小隊,剛在浴血戰場經曆過廝殺,從殘破的軍衣上,不仔細辨認,甚至看不清部隊番號的騎兵。
號稱平原奔虎的重騎兵,精簡的兵馬,本身有著迅猛靈活的機動性,優秀的單兵作戰能力,再加上厚實的防禦鎧甲,在荒野還遭遇得如此狼狽,實在讓哨兵感到吃驚詫異,免不了心中暗忖,這隊人馬經曆的,該是怎樣慘烈的戰鬥。
箭塔年青哨兵心生欽佩,看的出此是自家兵馬,不過依然得按軍律程序問話,便不羅嗦,朝下方大聲喊道:“下方是何部隊,報上藩屬,軍銜!”
“南部陽百裏,長射軍塞分據點,重騎兵隸屬飛盧七營,左果毅都尉李猛,請速開啟營門,有十萬火急軍情呈報,吾要直接麵見軍使郭大元帥……”為首那人說罷,從衣甲中掏出一麵牙雕軍牌,抬臂亮在高處哨兵眼前……
某大帳內,一雄健中年男子,約六十餘歲,老而彌堅,髯須,虎目,臉龐表露出剛毅,氣質甚是神武,此人正是朔方節度使郭子儀。
此刻,他正手執一封書信,盤腿端坐在摞滿成堆公文的案牘前,眼神盯著書信,激動閃動,緊繃的棗紅臉,時不時微微抽搐著。
在帳內,除此人外,身旁還佇立一穿帶儒巾方冠的年青英俊謀士,料想是軍師,賬房之流,此時他一臉平和淡然,眼光深邃,好似思索什麼。
而帳中剩下的最後一人,則在帳門前,半跪在地行軍禮的士官,此人正是方才寨門前喊話的重騎果毅都尉,李猛。此時帳內靜悄悄。
“報,大帥,前兩日前,卑職跟隨折衝都尉長官,帶三百重騎照例巡視,於西北方圓七十裏防區,途經北部戈壁土丘,遇見長安郵驛署的傳令員,當時此人已經重傷,躺在沙丘奄奄一息,且其人坐騎已散失,被我巡隊發現,說是被吐蕃散兵所襲。此人臨終托付我隊火速趕往總軍塞,托送一信件予郭大帥,此人說是來自長安的家書,十萬火急,要您親自拆封。”
“長安來的?郵驛的差役,人呢?”
被稱為大帥的中年將軍抬眼,與身旁的儒士眼神對視,默不出聲,低頭沉思著,隨即儒士疑惑對都尉接過話,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