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前殿。
淩冽的風夾著簌簌的飛雪,仿佛要把那錯落綿延的皇城盡數淹沒了一般。
白宸軒握著奏折的手已經指節發白,他卻依舊不知痛一般緊了又緊。
她死了,遠嫁一年,再聽到的,竟然是她離世的消息。
戰場上的千軍萬馬不曾殺死她,那麼多年不斷尋上門的仇家和殺手們也未能取她性命。結果,出嫁才一年,他就接到了她病逝合川部的奏章。
心中的那口氣似乎順暢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邊無際的痛和空洞。
十四歲,她助他登基,五年裏,旁人說她獨斷專權,說她蠻橫無度,說她隻手遮天,更有甚者說她意圖取他而代之。所以,他狠心將她送去了萬裏之外的漠北。
以無辜的性命相逼,以天啟的江山相逼。她對他心灰意冷,卻終是應下了這場婚事。
這一年裏,他故意沒有去過問她在漠北的生活。雖然知道她並無奪權篡位之意,可是,這些年她的確權傾朝野,的確將他壓得太辛苦。送她離去的時候,他是真的希望此生再不複相見的。
卻不曾想,此生,是真的再不複相見了。他是隨了願,可是,為什麼卻喚不起半分喜悅呢?
“陛下,天冷了,進去吧。”一襲月白色的長裙映著殿外的天光,著了素衣的皇後將狐裘替他披上,也隻是與他並肩,一起看漫天的大雪,“臣妾記得,五年前她被叛將杜濤射穿了左肩,高燒三天,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她卻能自己熬過來,如今怎麼一場病,便去了……”
聽此話,他抿了抿唇,目光一冷:“傳旨大理寺,要他們徹查此事,朕要知道,皇姐真正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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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康王府。
屋內的火盆裏,銀絲碳燒得正紅,手中的暖爐溫度燙手,然而,白宸羽卻隻感覺得到徹骨的寒冷。
她死了,宮中送出來的消息,隻說她在合川部病逝了。
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他隻是仰天大笑,他這個病秧子都還好好活著,她居然病死了。
這世間,最後一個關心他的人都走了,死在了離他那麼遠的地方。
她曾平定叛亂,安定朝野,以一己之力守住天啟江山,最後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他是真恨,恨那個費盡心思要將她送去漠北的人,明明是骨肉至親,卻做得如此殘忍決絕,他還恨,恨自己這些年來不爭不搶,一直在她的庇護下冷眼旁觀這一切,最後卻連護她一次的能力都沒有。
“王爺,這是今天的藥。”婢子剛推開門,看到麵前的情形,驚落了手中的藥碗,隻顧得一疊聲地喊著:洛神醫,王爺嘔血了!
輪椅上的人弓著身子,止不住地咳嗽,膝上柔順油滑的雪狐皮毛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暗紅色,咳嗽牽動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卻已經漸漸意識不到了。
門外風雪大盛,他費力地抬頭,望向門外一片的銀白,被鮮血染紅的薄唇勾起一絲笑。
皇姐,阿羽這便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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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草原上。
疾馳的馬蹄踏碎了枯草上的冰渣,漸起一地細碎的雪。
還帶著溫度的血順著長刀滑落,在飛雪漫天的大漠裏,開出一朵朵絢爛的花。
身後還有廝殺聲,他卻是充耳不聞,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他終究是來晚了,合川部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得到的,隻是她的死訊。
“我將她葬在了那片草坡上,那裏有她最喜歡的紫玲花,我想著,等來年春日花開,她也不會太寂寞。”
長刀穿過合川世子的胸口的時候,他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聲音,帶著幾分嘲諷,幾分恨:“她……她說要讓她的墳頭向南,生前回不去,至少……至少死後能一直看著……看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