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山莊。
雪萊婭側躺在繡榻上,歪著頭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正在梳妝的尤物。
閱人無數的雪萊婭深知,許多女人看起來美麗動人,但大多是化妝之後的效果,她們或濃妝或淡抹,巧妙地將自己粗糙的皮膚、紫黑的嘴唇、凹踏的鼻梁、粗短的睫毛、過淡的眉型等諸多缺點掩藏,變幻出一張完美的臉來欺騙向來缺乏洞察力的視覺感官。
但眼前這個尤物本來就天生麗質,不施粉黛,麗色就可壓萬千紅顏,再經過精心的化妝之後,更是美麗到了妖豔的程度,就算遍數世間方物也難以形容她的美麗。
對著這樣一個尤物,身為女人的雪萊婭也不禁有些嫉妒。
但很快,她又變得得意起來。
在這樣一個絕代尤物麵前,天下的男人,隻要是正常的,都會屈服。
斯達特也是一個男人,雖然有點老,但再老也是個男人,何況手握大權的他看起來雄風猶勝,所以他也肯定會屈服。
這絕對是一個英明無比的決斷。
龐楚知道了肯定會擊掌讚好的,雪萊婭的嘴角不由泛起了得意的微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尤物的藍眸中不斷滾落淚珠,打濕了她臉上的妝痕,雖然看起來更添了種楚楚可憐的魅力,但這將構成一個不妙的信號,特別是在斯達特那雙銳利的鷹眼之下,更會輕易就洞察出這個信號的含義來。
禮物再好,但送禮之人臉上寫滿了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收禮人的愉快心情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會拒收禮物。
隻有用一雙微笑的手送出的禮物,才會顯得完美,收禮之人的心情才會更加的愉快,才會增進送禮人和收禮人之間的深厚關係。
“給她臉上再多擦些粉。”
雪萊婭吩咐正用心替芙妮化妝的女仆,然後她掙紮起身來,坐在芙妮旁邊說:“高興點,寶貝!你這樣哭個不停,誰願意見到你!”
芙妮說道:“我才不在乎。”語氣麻木而無力。
雪萊婭盯著芙妮,語重心長道:“不要這樣孩子氣了,這可是為了我們路博理家族的利益,你,我,還有你的弟弟丁納斯,這個世界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人相依為命了,我們要彼此愛護,我們要學會堅強……”
芙妮打斷她說道:“不是僅僅隻是我們三個人,還有龐楚呢,路博理家族有一個龐楚就足夠了——”
雪萊婭急道:“但龐楚遠在崴裏斯,而斯達特一直在索多瑪,我們的命運更多地被他握在手中。”她親了芙妮一下,“勇敢點吧,親愛的,我們不是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想一想,為了路博理,為了你父親,為了丁納斯……”
她目光溫柔慈愛,但芙妮卻覺得它鋒利如刀,刺得她低下了頭。
芙妮忽然想起了九年前她走進這個家的時候,當時她流著淚,傷心極了,姐姐嫁人了,父親不要她了,孤獨無依的可怕感覺,在她幼小的心頭肆虐著。
一個小男孩興奮地從樓上衝了下來,很快來到她麵前,這小男孩黑發黑眼的,發黑而卷,眼黑而亮,正是她的堂弟弟丁納斯。
他喘息未定,臉上透著興奮,刻板的小臉上,或許是因為平時少言寡語的習慣,露出的微笑有些刻意而顯得虛假,但他的眼睛閃著光彩,很明亮,亮得率真,亮得不會說謊,亮得的有一種讓人感動的溫暖。
他雙手高捧著一本書,鄭重其事地送到她麵前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送給你,以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她接過來一看,是《征服者康克大帝》,抬頭看,他的眼睛更亮了,光芒中閃爍著無限的熱情,無限的興奮,她心中感到一陣溫暖。
在天真的世界裏,邏輯也變得有些天真:自己喜愛的東西,別人也會喜愛。
她撲哧一聲,破涕而笑了,抱緊書本說:“謝謝!我很喜歡……”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間就產生了一種相互默契的關愛,這種關愛雖然奇妙神秘,卻真實存在著,深藏在他們一起的靜默之中,譏嘲之中,笑鬧之中,這是一種超越了親情和血脈的感情,九年來一直溫暖著她的心。
這本書芙妮現在還好好保存著,書還很新,如同昨日,一直以來,她隻翻過幾頁,不是她舍不得看,而是她不喜歡看,書的內容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她還是好好地保存著,把它當成是最珍貴的一份禮物,因為每當看到這本書,她就想到那雙明亮的黑眼睛,那是一雙充滿了熱情,溫暖過她的眼睛,至今還讓她難忘,感動……
收回思緒,芙妮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全部吐出。
然後,她再深深地吸了口氣,臉上就展現出一絲堅毅的神采,整個人也一下變得堅強起來。
迅速抹幹臉上的淚跡,朝給她化妝的女仆點了點頭,女仆便用一支畫筆沾了點化妝粉,輕輕細致地抹在她的臉上,把淚痕掩沒。
一直在旁的雪萊婭見了,開心而笑。
“親愛的,你真是我們的驕傲!路博理家的後世子孫一定會以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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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執行官的宴會廳有段時間沒有這樣亮過了。
誰說“人走茶涼,人去人情丟”的,這句世俗的話語,用在高貴的雪萊婭夫人和權重的斯達特大人身上,並不適用。
第一夫人芙雅雖然去了,但並不影響路博理和歐朋兩大世家的交好。半月才過,雪萊婭心係親家斯達特的傷心情懷,情切殷殷地再次登門拜訪,再次來誠摯地表達慰問之情。
斯達特感動之下,大排宴席,珍饈盡陳,酒水齊備,親自來盛情款待來賓。
又是一個盛宴。
燈火通明,宴席豐盛,有細樂在一邊奏響。
來賓卻隻有兩個,就是雪萊婭和芙妮,但有了這兩個花一般嬌美的人兒,再粗淡的酒水,再糟糕的菜肴,也是盛宴。
人再少,也是宴會,有宴會的地方,就有歡笑。
歡笑有很多種緣故,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歡笑,往往是因為女人;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歡笑,往往是因為八卦;而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歡笑,往往是因為英雄事跡、傳奇故事。
斯達特是個男人,雪萊婭是個女人,是人就不能免俗。
背後的細樂還在響著,宴席微殘,燈火特意調得暗淡了些,變得柔和暖目,營造出一種恰好的氣氛,特別適合酒足飯飽之後的言談。
斯達特側臥在一條柔錦鋪陳的軟沙發上,侃侃而談,雪萊婭坐在對麵,身子前傾,兩眼放著光彩,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芙妮安靜地坐著她後邊,低著頭,安安靜靜的。
“……就在溫斯特的哈恩星外太空上,我率領鳳凰軍團和庫克的叛軍拉開了決戰,在軍力對比上,鳳凰軍團隻有五千多艘戰艦,兵力也才三百多萬,而叛軍卻有一萬多艘戰艦,兵力也不下一千多萬,戰局可以說是敵強我弱,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我們被包圍了,庫克的叛軍顯然一早就在那裏設好了圈套,等著我們往裏麵鑽,情況看起來對我們很不妙……”
雪萊婭適時發出驚呼,緊張地問:“那怎麼辦才好呢?”
斯達特從容不迫道:“這好辦,我毫不猶豫,就下令整個鳳凰軍團所有戰艦往前直衝——”
雪萊婭難以置信道:“直接往前衝!這不太好吧,他們已經包圍了你們,你們再往前衝不是正中他們的下懷麼,這不是等於送死麼?”
斯達特大笑,完了又一本正經說道:“你見過一群綿羊把老虎包圍過麼?你見過一堆螞蟻把大象包圍這回事麼?”
雪萊婭搖頭說道:“沒有。”
斯達特說道:“綿羊再聰明,無論它們能夠耍出什麼厲害的手段,在老虎麵前都是個笑話。螞蟻再多,無論在大象麵前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庫克的叛軍就像這些可憐的綿羊和螞蟻一樣,在鳳凰軍團麵前是不堪一擊的,更何況,庫克也不聰明,他犯了個愚蠢的錯誤。”
雪萊婭追問道:“他犯了什麼錯誤?他不是把你們包圍了麼,看起來這些叛賊也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其實挺厲害的啊。”
斯達特笑道:“他犯的錯誤就是,不應該包圍我們。要知道,他們的戰艦雖然幾倍於我們,兵力也多過我們,但是他們的戰艦參差不齊,各式各樣,有正式的軍艦,有海盜船,有民用船,有私人機甲,表麵看起來軍勢浩大,事實上,他們戰艦的平均火力要比我們弱小很多,這種情況下,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應該將所有戰艦集中起來,將所有火力集中起來決一死戰,這樣或許還有勝利的可能。——因為,兵力上的數量優勢是最普遍的製勝原則。可惜,庫克自作聰明,將兵力分散,對我們擺出包圍的陣勢,這恰好給了我逐個擊破的良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