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空鏡王朝的南部要地——南境,迎來了一個異常明媚的早晨。寂靜的小鎮漸漸喧嘩起來。莫雨牽著馬站在鎮口的青石板路上,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從小到大他都是在京都那個華貴空曠的王府之中生活,從未獨自出過遠門。這是他第一次離開京都,獨自進行一個漫長的旅行。他麵無表情的牽著馬走進小鎮。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黝黑的眸中是深沉掩不住的新奇。
走了不一會,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擋在他麵前。他站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了半晌,小丫頭沉不住氣了。腳一跺嘴一撅,賭氣似的說:“莫雨莫公子是我家四小姐有請。”說罷瞧也不瞧莫雨,轉身就走。莫雨悄然一笑,牽馬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地拐進一個巷子,原本濕黏的空氣在巷子裏變得幹燥起來,街道上的吵鬧在這裏寂靜無聲,隻有兩人的腳步和馬蹄聲左右相伴。莫雨沉靜的臉上籠上一股寒色,黝黑的眸中彌漫開來殺氣。他突然出手抓向不遠處的小丫頭,觸到的卻是一股濕的光霧。又感到手上一鬆,回頭一看,牽著的馬哪裏有了蹤影?怎麼回事?莫雨收回手,這巷子果然有古怪。他屏息斂目,整個巷子隻剩下詭異的寂靜。莫雨猛地睜開眼睛,下一秒劍已在手。眨眼的功夫,幾個劍花已和著淩厲的劍氣飛散出去,幾綹細細的銀絲在觸著劍花的瞬間已斷成幾截,消散在空氣中。莫雨身形一變,在空中已轉了幾轉,手中的劍靈巧的舞出一個個劍花,銀光閃現,像曇花般一線二十,閃閃爍爍,令人眼花繚亂。莫雨輕輕著地,修長挺拔的身影持劍而立,他靜靜地站著,突然間猛地一個旋轉,像一隻潔白的蓮,在漫天銀光中炫然開放。再次站穩腳,他把劍一橫,沉聲道:“若要繼續,我奉陪。”
“嘻嘻嘻......”霎時一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四散開來,在狹窄的巷子中撞擊著牆壁,變得詭奇。“不愧是未來的小王爺,奴家的鬼蜮伎倆果然困不住您呐~”“你是誰?”莫雨冷聲問。兩側的牆壁突然慢慢消失,周圍變成了一個古樸的庭院。一位藍衣佳人從庭院的一角婷婷走出,後麵更著那個引他前來的小丫頭。“莫公子,王爺讓奴家為您接風洗塵,這小小的見麵禮您可還喜歡?”藍衣佳人掩唇而笑。“你可是南境的鬼蜮術師黎藍裳?”莫雨輕籲一口氣,問道。沒想到藍衣佳人勃然大怒,吼道:“啥?莫雨你個臭小子,你明知道老娘最討厭別人用江湖上那些爛俠客起的綽號稱呼我,我是你姑媽,姑媽知不知道!!”小丫頭連忙拉佳人的衣角:“小姐小姐,注意形象啊!注意形象!”“咳咳,紺兒你去給莫公子準備房間,等會兒讓他好好洗洗風塵。”藍衣佳人蹙眉吩咐道。小丫頭紺兒領命而去。莫雨臉上掛著壞壞的笑,說:“姑媽,別人會被你的少女麵龐迷惑,我可不會,你今年少說也有三十幾了吧,還讓人家叫你小姐,嘖嘖嘖......”黎藍裳瞪了莫雨一眼,說:“小鬼頭敢跟我這麼沒大沒小?小心我把你踢回你老爹那裏去!”莫雨笑著打哈哈:“唉千萬別,我父王頭一次讓我獨自出門多不容易,姑媽我餓了,你不是要給我接風洗塵麼,準備了什麼好吃的?”黎藍裳笑了:“小鬼頭我就知道,來人啊,伺候小爺用餐。”
暮色潑灑在天邊,慢慢彌散開來。府中的燈火一一亮起,散發著昏黃卻溫暖的光暈。吃完飯後,莫雨跟黎藍裳聊了一會就回屋去了。他躺在榻上,枕著胳膊想,姑媽還是沒變,一年多未見,再次與姑媽相逢讓他十分興奮。打小就他和姑媽最親。姑媽作為術士,在任一方麵都是同行無法觸及的,被人敬畏。是孤獨吧,莫雨歎氣,作為一個佼佼者,獨自一人高高在上,所以姑媽不願意別人稱呼她“鬼蜮術師”。莫雨閉上眼,睫毛輕輕忽閃著,像留戀著飛去的蝶一樣蹁躚。
“你一定要完成任務,你比任何人都優秀。”
耳邊縈繞著這樣一句話,睡夢中的少年微微蹙眉,呢喃著:“父王......”
木格窗外,黎藍裳輕歎一聲,轉身悄然離去。雨兒,你是我一生最珍貴的侄子,不隻是因為血緣關係,我更願意用相同的命運來說服自己。我們都一樣,被人所畏懼,被人所疏遠,不被人所珍惜。隻是因為出眾的技藝,便一次次被人利用,一次次被陰謀傷害……我多想拚盡我的力量去保護你免受這世俗紛爭的傷害,可是我卻沒那個能力,原諒我,雨兒,我終是掙不脫莫家的這個束縛,原諒我……
黎藍裳穿過長廊,回到房中。雖是盛夏,夜間還是些許透著些涼,她拿出一盞翡翠酒盅和一壇窖藏好酒,自斟自飲起來。昏黃的燈光,搖搖曳曳飄忽不定,黎藍裳在這光中模模糊糊的好像回到了半個月前。
“四妹,這次本王會讓雨兒獨自出行。為了這次任務,本王已將手下最優秀最勇猛的武士派去,可惜現在還是沒有雀符的消息。”“你怎麼知道你派去的那些武士是不是盜了符後私吞了呢?畢竟這個東西是天下人誰都禁不住的誘惑。”黎藍裳看了眼床邊挺拔偉岸的身影,毫無感情的戲謔著。“不會。探子來報,他們都死在盜符途中。”低沉渾厚的聲音讓黎藍裳心頭一顫。纖纖玉手端起青釉瓷的茶杯,“嗬嗬嗬,這麼危險的考驗,連你手下的死士都禁不住,雨兒才十七歲,更不可完成了。再說,他可是你親生兒子,又是個難得一見的武術奇才,你怎麼忍心他去送死?”“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事。如若成功,又盜到了符,又使雨兒的能力更上一層,豈不是好事?”吹開杯中浮葉的唇顫了顫,半晌才說:“若是不成功呢?”沉默。寂靜中隻有兩個沉穩的呼吸聲。“不會的。已雨兒的能力,絕沒有問題。”纖纖玉手放下茶杯,收回水藍的衣袖中,冰涼。“若是我攔你,你會改變主意嗎?”她做著最後的掙紮。“你攔不住我。從來沒有人攔得住我。”她垂下眼簾,是啊她知道的,他是當今權傾朝野的丞相,是擺權弄術的老手,曾是令胡蠻聞風喪膽的大將軍,他決定的事,絕沒有人能改變。她站起身,看著窗邊屹然不動的身影,薄唇抿起一個弧度。“我要你做的就是,雨兒在南境的住行。”黎藍裳轉過身,“知道了。不過你要我做的事這是最後一件,別忘了我已和莫家脫離了關係。”欲走,被叫住。“順便帶他到襲蓮山去找雙瞳姬。”水藍的身影聽罷一晃,就消失在空氣中。隻剩那窗前的身影獨自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