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S領你回家
文學地理/歐華文學會散文小輯
作者：林冬漪
荷蘭各政黨吵了四個星期半的“架”，最後決定大赦天下。隻要你能提供在荷蘭的證據，如看過病、報過難民，或幹違法的事被警察抓過也行，總之有在荷蘭呆過的記錄都可以被大赦，並允許你當時說假話，隻要此時說出真實的你，統統赦免你的罪過，給你在荷蘭王國的居留卡，像耶穌赦免屬肉體的人的罪一樣，給你準公民的身份（ID卡）。送你去讀書，給你（servicenummer）終生務工、報稅號碼，買房、買車都可以貸款。天方夜譚的故事在這小小的國家裏盡然奇幻般成真了。
你也被“赦”到了，你天天半夜被笑醒了，你結束了在荷蘭二十多年的“黑”生活，成了荷蘭準國民。重新看到藍得出奇的天、撫摸綠得流油的花花草草。可是，你已經是接近五十歲的準老人了，所以，你複仇似的享受這天堂般的生活。貸款買房子，貸款買車，貸款買餐館——做老板，借款買回國機票，回國看望九十多歲的老父親，同時還想找個老婆來這世界一流的花園般的國度來，共同演好人生的下半場戲。
買個GPS導航儀裝在車上，由它領你去自己的餐館做老板得做的事，再由它帶你回家。
回中國的機票是前三個月定的，便宜得不敢相信，你餐館一天營業額夠買兩張往返機票。你後悔沒有買頭等艙的票，好在舊時的“小朋友”麵前炫耀、炫耀。
為了讓家人突然驚喜，你回國的消息誰都沒有告訴。
飛機到了北京機場，你第一件事，就是買個GPS中國芯片。插上去，找出自己福建省、福州市，再往下輸入某某農場的、某某工區、某某組的地址，怎麼也找不到？！你前十年寫信地址都是用這個呀。錯不了！你想：北京離你家好幾千公裏，當然找不到。
從北京轉機到長樂機場，從機場坐的士到福州市中心。
傻了，你傻了。高樓把你的記憶徹底毀滅了。靠GPS領你回家。你認認真真地輸入你家的地址。GPS也傻了，它找不到——“此地址不存在”。能不存在嗎？你靈機一動——找到閩江，在江邊就可以看到家鄉的高蓋山，再找虎頭山和鼓山——“總該可以認準方向吧。”閩江找到了，這條足足有一千米寬的閩江，也就是你的前麵有一千米沒有什麼建築物擋住你的視線。可你還是看不到高蓋山，連福州地區最高的兩座大山——虎頭山和鼓山都看不到。你開始怪自己當時“代數幾何”沒有學好，起碼的勾股定理都沒有學好。
怎麼辦？世界最先進的導航儀GPS都幫不了你。“問路吧”，最原始的辦法是最穩妥的，你先打聽隔壁的公社名字？被問者聽不懂福州話。你知道他是外來的農民工，再打聽，還是“什麼？什麼？”回你的話。一定要問本地人！好不容易問到一個純福州人，他指著滿街跑的的士：“怕找不到，搭它，懂嗎？”他看看你穿西裝、打領帶、大包小包地拖著背著、再聞到你身上濃濃的香水味。他似笑非笑地、臉上的幾塊肌肉老是擺不平，一個勁地對我點頭。
“當然懂，我是西方國家回來的，你講的就是我那兒的T-A-X-I。”
叫停了一輛的士，萬幸，他也是純福州人，而且是你原來的那個郊區的人。
他告訴你：農墾局早就和農委合並了，你說的福州郊區早就拆散了，分劃給市中心的三個區了。”
“那麼，我的農場第三工區新稱呼叫什麼？”你戰戰兢兢地拿出GPS，讓司機給你輸入你家的地址。
他輸入解放前你家村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