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亭柱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似聞陶然開三境,下聯是:來與彌陀共一龕。
這副對聯出自當朝大儒、前翰林院李東野的手筆,字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然而李大翰林五年前因“杜門詩案”被革職,流放千裏外的流州,他的所有詩集都被禁絕焚燒,隻有安國公府中的一套,保留下來。杜門詩案後,宇文圭曾建議將這副對聯換掉,卻被宇文祿斥責一頓。
已是深夜,宇文祿與玉溪道長,正在陶然亭上對弈。
大明國師的三名護法,毛台、金劍南、武良夜站在遠處,禁製其他閑雜熱靠近。
一番棋局廝殺,七八十手過後,十幾顆黑子已然連成一片,如化作一團黑龍,將白子困在其中,張開大口,咬了下去,須臾間,白子死傷一片,玉溪道長汗流滿麵,白子困於手中,似在絕境之中,尋到一條生路。
宇文祿也不著急,飲了一杯赤水酒,等玉溪道長落子。
玉溪道長問,“蕭金衍一定要死?”
“蕭金衍必須死!”宇文祿淡淡道,“之前我還不太確定,但自那夜,他在楚狂刀空間之內種下的那一枚印記後,我便斷定了,他就是藏匿在人間的那一柄劍。”
金刀不死,隱劍不出。
這是五百年前,陸玄機留下的一句話。
這句話之後,陸玄機與武經便在人間蒸發了。
五百年來,金刀主人換了一代又一代,有的在江湖上默默無聞,有的則閃耀武林,然而隱劍,卻始終成為一個迷,從未在江湖上現身過。沒人參透過這句話的意思,但既然是陸玄機失蹤前得最後一句,必然是大含深意。
玉溪道長道:“若真如此,恐怕你要與李院長正麵為敵了。”
宇文祿道,“想必李純鐵早知道此事,所以才代師收徒,將那子納入門鄭隻是這些年來,蕭金衍武功進境實在不堪,讓我有些大意了。我不知一次告訴他,他那套理論,根本行不通,還有王半仙那個神棍,搞了個所謂的誅仙計劃,根本就是狗屁!”
“所以,大人策劃了楚狂刀和李秋衣這一戰?”
宇文祿正容道:“我是想讓他們認識到,書劍山的真正實力,不要再作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一點,兩閣、三宗、四門就老實多了,他們有笑傲下的能力,卻始終過得跟過街老鼠一般,東躲西藏。他們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玉溪道長始終看不透這位位極人臣的大都督,內心的真正想法。他歎了口氣,將注意力轉移到棋局之上,白子麵臨黑龍壓境之勢,稍有不當,便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你不怕李院長的報複?”
宇文祿哂然道,“憑什麼?皇宮中的那座驚神大陣?李純鐵雖然主持這座驚神陣,但真正的陣樞卻在陛下手鄭陛下最近對登聞院在江湖中的一些作為已經很是不滿,李純鐵也不是不知。殺死蕭金衍,在下一代隱劍出世之前,至少還有二十年。這二十年,足夠我做許多事情。”
玉溪道長不知宇文祿在下什麼棋,就如今夜對弈一般,原本前期看似毫不相幹的幾手落子,他還以為是宇文祿走神了。然而,到了後麵,這幾手黑子,卻成了扭轉整個棋局的關鍵所在。
他甚至懷疑,這些年來,宇文祿與書劍山有著不可告饒關係。他從一些細的端倪中發現的蛛絲馬跡,在無法確定之前,他不敢出來,甚至連想也不敢想,他清楚宇文祿的手段,這些年來,朝中所有跟他作對的人,下場都慘的很。
又落了幾子,黑龍殺局已成形。
宇文祿有個優點,勝不驕敗不餒,在占據優勢下,也絕不托大,在身居劣勢時也不自暴自棄。玉溪道長對他的這副冷靜鎮定,佩服得緊,終於他投子認輸。
宇文祿笑道,“國師,承讓了。”
玉溪道長搖頭苦笑,“技不如人,應當如此啊。”
宇文祿又道,“國師棋力之高,在下也十分佩服。隻是,方才落子之時,在黑龍成形之前,你本有機會,舍去一片白子,另立門戶,若是如此,雖然也是敗勢,好歹占領一隅江山,也不會輸得太快,興許還有反擊的機會。”
玉溪何嚐不知如此,隻是要舍棄大片棋子,並非他本意,現在輸了,至少將白子保下了。玉溪問,“若換作是下,若大人在貧道這個位置,會會並兵行險招嘛?”
宇文祿神色凝重,思索片刻,道:“會!”
玉溪又問,“哪怕伏屍百萬,神州陸沉?”
宇文祿道,“一切為了六個字:下、正道、蒼生!”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