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濤說的這家新開的酒吧離維也納不過一條街的距離,隱在一條小街裏麵,是由一家破產企業的廠房改造的,場地很大,隔老遠就能聽到從裏麵傳來的震耳欲聾的Disco音樂,震得人心都跟著發顫。
王鵬穿過玻璃磚裝飾而成的走廊,進入酒吧內部,擠過一個又一個晃動著的身體,終於在吧台找到江海濤。
與江海濤一起喝酒的還有一男兩女,很熱情地與王鵬打了招呼。
王鵬塞著半邊耳朵與江海濤說話,費了半天勁卻誰也沒聽明白對方講些什麼,江海濤舉起一個手對著王鵬朝自己身後指了指,示意倆人出去說話。
在走廊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倆人靠在玻璃牆上,各自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江海濤就說:“你是要問鍾大個的事吧?”
王鵬點了點頭,等他說下去。
“那女的是做生意的,場麵上也很兜得轉,憑我現在的力量要想把她弄出寧城,”江海濤聳聳肩,“力道不夠啊!”
“做什麼生意的?”王鵬問。
“說是貿易公司,但我查過,什麼都做,有一陣子連煤炭都做過。”江海濤撇撇嘴,“私人能有本事做這生意,上頭沒點關係是搞不定的。”
王鵬覺得心裏涼涼的,“沒有辦法了?”他覺得如果不能幫到馮天笑些什麼,那就像這輩子欠了她的東西沒還清似的。
江海濤彈了彈煙灰,正色說:“老四,對不住,我真的無能為力。也許我爸有這個能力,但是這種事,放不上台麵,找我爸肯定是不妥的。”
王鵬有點黯然,但還是朝江海濤點頭說:“我明白,這事不怪你。”
抽完煙,江海濤提議倆人一起進去喝一杯,王鵬說不了,想一個人走走。
從酒吧出來,王鵬一個人往回走,路過維也納,東子的車從後麵開上來,停在他身旁,東子從車窗裏伸出頭來喊他,“你怎麼在這兒,是去我家?”
王鵬臉上的表情是茫然的,他覺得胸口發堵,咬了咬嘴唇什麼也沒說上了東子的車,真跟著去了他家。
東子看他情緒不佳,開了瓶酒,與他一起坐在客廳的地上喝著,也不開燈,隻就著月亮照進來的一點點光,聽王鵬語無倫次地說著莫扶桑,說著紀芳菲,說著馮天鳴,說著孫梅梅,說著馮天笑……
很多時候,要壓垮一個堅強的人,並不需要太多的力量,隻是一根小小的稻草就行。
對於王鵬來說,馮天笑的不如意,就是壓垮他精神的稻草。
晚上,王鵬就開始發高燒,不停地說著胡話,東子連夜把他送到醫院,打了點滴,在病房裏陪他到天亮才回去。
王鵬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近中午的時候,紀芳菲正側著身子坐在他的床邊,塞著耳機在看書,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能清楚地看到一層細細的絨毛,軟軟亮亮的,輕柔而溫暖的感覺。
王鵬沒有打擾她,重新閉上眼睛。
他還能記起自己昨晚跟東子說的那些話,那些壓在心裏很難說出來的話。
他記得東子對他說,那是因為在他心裏,道德始終站在製高點,所以他會因為女人和親情痛苦。
如果他能看開一點,把人生當成一場賽跑,那麼遇到的每個人,隻不過是他沿途遇到的風景或者陪跑者、競爭者、助威者,他隻以終點為目標,隻以贏得比賽為目的,其他一切也就不足以令人痛苦了。
可是,當他睜開眼,看到紀芳菲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像東子說的那樣隻為一個目標而活著,無論沿途的一切帶給他的是喜是樂,是傷是痛,他們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遇到了就必須承受。
午飯過後,王鵬讓紀芳菲坐在自己身邊,輕聲對她說:“芳菲,我們分手吧。”
他第一次這樣叫她,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叫她。
紀芳菲咬著自己的下唇,很久才喃喃地說:“你終於下決心對我說這句話了……如果,如果我不願意,你會聽我的嗎?”
王鵬閉上眼睛不敢看她,他怕她一哭自己就會心軟,她的眼淚總是讓他狠不起心腸。
“我什麼也不要求,你還要做這樣的決定嗎?”紀芳菲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緩緩站起來,把臉湊到王鵬跟前,俯下身來,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額頭。
王鵬感到她的唇很涼,沒有溫度,並且一直都在哆嗦,連帶著他的心一起打著抖。
她的聲音從他額的上方傳來,很近,又像是有些遠,“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真放不下,你說我傻也好,癡也罷,我隻能說,這個決定是你的,不是我的。”
王鵬沒有睜開眼睛,隻聽到一陣鞋跟急促與地麵碰撞的聲音,越去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