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像是遠古時代天地初開時的蒙昧,隨即天的盡頭吐露了一線金光,像是利刃一般劃開了稠密陰澀的灰暗,萬丈金芒遍灑人間。
這一個漫長而又短暫的黑夜,終是這樣不容遲疑地,過去了。
沈碧铖借著還昏暗的光線看向懷裏熟睡的女子,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蒼白的小臉上卻自有一味安心的笑意。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抱了她一夜,在天亮之後,終於還是不得不放開手了。
他輕柔地把女子挪到靠著馬車柔軟的內壁上,甩著壓麻的手臂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跟著馬車外麵的下屬急忙趕在他前麵,想上前去相府叫門,卻被沈碧铖伸手攔住了。
他轉過身來信步往市集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示意下屬們不用跟上來。
下屬們麵麵相覷,誰也摸不透铖王爺的意思,似乎逢著這位姑娘的事,王爺的行為就很是奇怪。
到底還是侍衛首領張謙做了主,命令下屬們圍著馬車嚴密警戒,務必要保證裏麵那位的安全。
張謙麵上冷厲,其實心裏也在打鼓,尋常侍衛不明白事情經過,他卻是知道此事的嚴峻的。
且不說王爺半夜衝進景仁宮搶了人出來,就說被他打傷的太子現在還情況不明,郭皇後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這位杜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讓王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為了一個女子,竟絲毫也不顧及其他人的仇視和懷疑,真讓人心裏不安哪!
他一直以為除了那位連名字都不能提的姑娘,再沒哪個女子能讓王爺如此上心了,卻沒想到又出現了一個杜若琪,這杜姑娘美則美矣,可是王爺什麼時候在意過女子的長相?
張謙搖了搖頭,手按住腰間的刀柄站到了馬車的前方,雙目警惕地盯著路的盡頭。
沈碧铖離開不久後淩遙就醒了過來,還沒睜開眼睛,熟悉的熏香氣息已經悠然飄入了鼻間。
這個味道曾經讓她無比迷戀,聞著就讓人莫名地心安。
身後舒適的觸感讓她明白過來自己在哪裏:小時候沈碧铖就經常坐著馬車來接自己,馬車舒適寬大,她可以透過車簾窺探外麵熱鬧喧囂的市集,而不必擔心被人看見她臉上那醜陋的疤痕。
她深吸了一口氣,明知道睜開眼睛就意味著要離開這個溫暖舒適的地方,睜開眼睛以後她就要裝作不認識這個男子,就要再一次故作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開,重新回到那個詭流之中掙紮算計,她忍不住想要讓此時此刻更長久一點。
淩遙閉著眼睛躺了好一會,讓自己一點一點重新回味起了這個從來沒有忘記過的味道,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果然身處沈碧铖的馬車裏,然而那寬闊的馬車此刻看起來卻是那麼空曠。
——沈碧铖不在。
偌大的馬車裏麵就隻有她一個人,還懷抱著一個舊日的夢不願意醒來。
淩遙愣愣地坐了半晌,挑唇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意。
清晨的寒冷透過馬車的外壁一點點侵入了這個空曠的空間,她冷得幾乎想要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