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幾日間,安陽一有空閑就來景仁宮找淩遙玩,帶著她四下逛逛,她總是厲聲遣走皇後派來跟著的宮女,也不許自己宮裏的人跟著,兩人年齡相差不多,幾日相處下來也至頗為熟稔。
淩遙也沒有什麼目標,隻是想熟悉一下宮裏的環境,以防出現什麼意外,便隨意地走著,安陽跟在旁邊為她指路,每到一處宮室都能介紹個大概:宮殿的名字、用途或者住在裏麵的主子娘娘等等,她簡直隨口就來。
這一日安陽早早地便找了淩遙出來,兩人沿著青石鋪就的石板路隨意走著,繞過一個彎,眼前卻漸次荒涼起來:腳下的青石地板開始有了裂縫,青青的小草從縫隙中鑽出來隨著微風擺著頭,朱色牆壁上牆皮脫落,高聳的牆壁盡頭是一間低矮的宮室,木質宮門緊緊閉合著。
整條路上隻有淩遙和安陽兩個人,顯得很是蕭索,沉靜中一陣陰風掛過,雖已時近夏季,仍讓人感覺到了絲絲涼意緩緩侵入五髒六腑。
“這是什麼地方?”淩遙詫異問道,不知為何,一到了這裏,她心裏竟然有種莫名的急切感,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指引著她一樣。
“哎呀,怎麼走到這裏了?”安陽懊悔地歎了一口氣,指著前麵那緊閉的宮門道:“前麵那個就是冷宮啊!”
“冷宮?”淩遙抬頭仔細地打量著對麵的院落,總覺得那粗糙的木門裏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
“就是安置犯錯的妃嬪的地方。”安陽以為她不明白,就開口解釋了一句,她察覺到了淩遙專注的目光,難以置信道:“若琪,你……不會是想進去吧?”
冷宮裏麵都是落魄失寵的妃子,很有一些精神失常的整日介深思恍惚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來,若琪她,該不是想進去參觀吧?
淩遙瞧見了安陽不太好的臉色,輕聲問道:“這裏不能隨意進去麼?”
“你真的想進去?”安陽愣了愣,心想冷宮有什麼好看的呢?隨即明白過來:自己自小在皇宮裏長大,對於宮中的一切自是早就熟悉厭煩了,而若琪第一次到這裏,難免心生好奇,於是點頭道:“沒問題。這裏按理說是有侍衛把守的,不過他們大多玩忽職守,現下大概又尋了個偏僻的地方偷懶去了;你要是真想看看,我就帶你進去。”
淩遙點點頭,道:“我確實很想進去,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安陽聽她在擔心這個,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有我帶著你,能有什麼麻煩?不過若是你單獨一個人,可不要隨便進去啊!”
淩遙當然知道這宮中有很多地方自己是不能隨意出入的,當下點頭應是,安陽已經領先一步往冷宮走去。
冷宮的宮門是從外麵落栓上鎖的,安陽上前直接抽走了木栓,淩遙和她一起用力推門,沉重的吱呀聲中木製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了一隙。
淩遙和安陽邁過高高的門檻步入了冷宮,隻見院中雜草叢生,淒淒荒草在風中淩亂地搖晃,正殿和兩邊的側殿均是落敗不堪,殿門半斜著掛在門框上,隨著風左右搖晃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房頂上瓦片破碎零落,可以看見幾個黑乎乎的大洞。
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好像是在曬太陽,對進來的兩人看也不看一眼,從陰暗的大殿裏麵傳來模糊的歌聲,夾雜著野獸般的嚎叫。
縱使提前做好了心裏準備,淩遙還是吃了一驚。
這些女子也曾經千嬌百媚,曾經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誰知被皇帝遺棄之後卻是如此的落魄不堪。
她何嚐不知道冷宮便是關押犯錯的妃嬪的地方?可被拘束在這裏、終日不見天日的,又有多少是真正犯了錯的呢?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稍不留心便會遭人陷害,若又失了君王的寵愛,可不就是生死由天了麼?
屈身在這狹小髒亂的院子裏,後半輩子唯一的樂趣便是躺在地上曬曬太陽罷了,每日的時光就如此庸碌而過,渾渾噩噩不知所歸。
“若琪,若琪?”安陽見淩遙發呆,忍不住伸出潔白的玉手在她麵前晃了晃,關切道:“你沒事吧?我都說了不要進來了嘛,真沒什麼好看的。”
“我沒事。”淩遙回頭對她笑了笑,心裏不明白自己方才為什麼那麼想到這裏來,“我們出去吧。”
安陽點頭,淩遙正準備轉身,躺在前麵地上曬太陽的一個女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似乎是準備回屋裏去,半個吃剩下發黴的饅頭從她懷裏掉下來,滴溜溜地滾到了淩遙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