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了兩口點心，說書台上出來一個人，二十來歲的樣子，淡黃色的衣裙，頭梳婦人髻，身段窈窕，眉眼低垂。她坐定，喝一口茶，抬起頭來，並不十分出眾的容貌，隻能說秀麗，打眉眼之間溫溫柔柔，像有一股春水蕩漾，要人沉溺其中，看來，這就是珠兒姑娘了。又出來一個人，搬了一把凳子，坐到台子邊上，手裏調著弦，竟然是個書生，一襲灰色長衫，看去溫文爾雅。
“這就是西先生了，珠兒姑娘的未婚夫，聽說這兒說書先生所說的許多書就是西先生寫的呢，真是郎才女貌。”路人甲感歎
“是嗎，那西先生怎麼舍得珠兒姑娘出來拋頭露麵的”
“唉，這不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嘛，聽說兩家的父母都不同意這門親事，將兩人趕出家門，最近西先生又病了，這不，珠兒姑娘才不得已出來唱兩句曲子。”
“那怎麼稱呼珠兒姑娘，不是西夫人呢？”
“大家初始都這麼喊就習慣了，誰去計較人家是不是嫁人了，這些故事還是他們租住的小院的東家傳出來的，聽說兩人可恩愛，真是可憐了”
“是嗎，唉，又一對落難鴛鴦。”
“是啊是啊”
“別說了，開始了”
前桌的幾個人小聲地說了幾句傳聞，又住了聲聚精會神。
眾人斂了聲，弦音輕揚，朱唇輕啟，珠兒的聲音如人一樣，溫柔如水又幹幹淨淨，清清的帶著南音。起始聲音極輕極淡，像煙要散了去一般，繼而高了起來，如雲繞山慢慢升起，一曲三折，似升實降，似降實升，上官玉不由暗自讚了兩聲，從小聽慣了許多大家所唱，這珠兒算不得頂尖，也算得一流了。倒是那個西先生讓她注意了一下，弦音如泣如訴配合著珠兒所唱的詞，清揚中帶著一絲壓抑的顫音，看他手中的琴極是普通，能奏出這般效果，很不簡單。
一十花枝兩斯兼。優柔婀娜複厭厭。父娘憐似瑤台月。尋常不許出朱簾
二十笄年花蕊春。父娘娉許事功勳。香車暮逐隨夫婿。如同蕭史曉從雲
三十朱顏美少年。紗窗攬鏡整花鈿。牡丹時節邀歌伴。撥棹乘船采碧蓮。
四十當家主計深。三男五女惱人心。秦箏不理貪機織。隻恐陽烏昏複沉。
五十連夫怕被嫌。強相迎接事饜纖。尋思二八多輕薄。不愁姑嫂阿家嚴。
六十麵皺發如絲。行步龍鍾少語詞。愁兒未得婚新婦。憂女隨夫別異居。
七十衰羸爭奈何。縱曉聞法豈能多。明晨若有微風至。筋骨相牽似打羅。
八十眼暗耳偏聾。出門喚北卻呼東。夢中常見親情鬼。勸妾歸來逐逝風。
九十餘光似電流。人間萬事一時休。寂然臥枕高床上。殘葉凋零待暮秋。
百歲山崖風似頹。如今身化作塵埃。四時祭拜兒孫在。明月長年照土堆。
曲子詞沒有多長，此舉雖然俚俗也有些雅趣，曲子中女子的形象生動而真實，情感豐富，讓人忍不住隨之感慨。弦音漸漸上揚，珠兒的音調也漸漸上升，唱完最後一句，極高處倏然下降又倏然收聲，“吱”一聲，弦音同時停住，一時間，滿場寂然，人好像還未回過神，神情恍然中帶著一絲悵惘。珠兒和西先生一起離座向台下施禮，，下台去了。茶坊裏又各做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