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長身立於水床之前,對於竹清的狀態絲毫不為所動。那張平日裏玩世不恭的臉龐帶著的神色叫做——冰冷無情。
“師叔……”
竹清艱難地撐起身子,嘴裏的血腥味彌漫,舌尖上盡是一種腥甜的味道。
“我是竹清,安竹清。”
她盯著他的臉,倔強卻不帶著一絲敵意。她的明微師叔,一定不會那麼軟弱,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
“昭華姑姑受傷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竹清緩和著自己的語氣,柔和麵部表情。
胸口隱隱作疼。
她斂下眉眼,“昭華姑姑看到你這樣會更難過的。”
“昭……華……”
明微雙手瞳孔驟然縮緊,眼中明滅不定。嘴唇顫抖之間,吐露出的字眼,恰是——昭華。
這樣的一個人,不管何時,不管何地,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隻有那麼一個她。今日一朝昭華重傷,他就因此心魔入侵,神智被噬。
竹清微微鬆了一口氣,隻要還能喚醒心智,就證明心魔不重,還能挽救。
但她高興的太早了些,因為下一瞬,明微身形一動,就到了竹清麵前,右手卡住她的喉嚨,將她整個人往上提。
窒息感降臨,竹清雙手掰著明微那雙鐵腕,深刻體會到實力之間的差距,如今不管她怎麼掙紮,都紋絲不動。
“師,師叔……”
瞳孔開始渙散,意識漸漸模糊,下殺手那人手上的氣力卻不減分毫。
要死了嗎?
大抵是要死亡了吧……
偷來的十幾年,卻是不得善終。
竹清抿唇,緩緩閉上眼睛,放棄了掙紮。
不!昭華姑姑和明微師叔怎麼辦?!
她若死於他手,一待昭華姑姑清醒,明微師叔又當如何自處?更不提,明微師叔本身,對她也是宛若疼寵女兒的姿態,而不是一開始的愛屋及烏。
“竹清丫頭,真想將你留在清虛峰護佑一輩子,可姑姑不能,出門在外,萬望小心。”
低沉的女音本該是刻板的腔調,此時響起卻帶著一股子發自本能的關愛。
明微整個身子僵住,哪怕神智尚未清醒,仍舊下意識鬆開手,轉身看向身後。
在那處,昭華道君身穿一身灰撲撲的道袍,梳著簡單的發髻,上挑的眉眼明明是嚴苛的,此時卻柔和著眼神,嘴角露出一絲笑紋。
“昭……”明微步履蹣跚地走過去,途中磕磕絆絆,全然沒有往日形象。
揮手,意圖擁抱那個身子,可卻從中透過。
轉身,那個身子背對著他,不動絲毫。
他像小孩子一般無數次嚐試著,一旁得救了的竹清拚命喘息的同時,右手指尖發出一道靈力維持著激活千裏傳訊石。
這般簡單的障眼法,也隻有太過在意,才會受騙了。
竹清趁此機會悄悄靠近水床,接近一直昏迷不醒的昭華道君。
她伸手觸摸昭華剩下的那隻左手的脈息,發現懸而飄忽,幾若消失。
她不是藥師,但是這脈象卻是再熟悉不過了,寒毒入體,封存生機。
那至寒的氣息,非等閑寒氣可比,正是竹清十年來吸收的深淵之氣!
怎麼會……
她知道昭華姑姑此番外出是為了幫她收集一些煉器的天材地寶,也猜到姑姑為了契合自己的屬性,多半是前往冥海之淵。可是冥海之淵怎會傷及姑姑至此?!道君可護佑自身不受深淵之氣侵襲,哪怕是冥海之淵深處也一時之間傷害不了……等等!冥海之淵深處?!
竹清慌忙運轉自己的冰肌玉骨體質,妄圖吸收昭華姑姑體內肆虐的寒氣,可是那黑色的寒氣恍若死地,不受絲毫影響。哪怕她用盡全力運轉,自身幽藍色的深淵之氣也在瞬間就被那黑色寒氣擊敗,潰不成軍。
“姑姑……”
她哆嗦著唇瓣呼喚著麵前人,眼淚卻沒有能受到控製,一滴一滴地溢出,滑落。
“你怎麼能為了我,前往那至險之地……黑獄……”
道君是可以在冥海之淵深處勉強自保,但是冥海之淵中心位置,是一片傳說中的禁地——黑獄。四周漆黑,黑色玄冰覆蓋。明明有光,卻不見絲毫。濃烈的泛著死亡之氣的寒氣已經不再是幽藍色或者白色,而是一片沉沉黑色。
自古,有進無出。
竹清當年的休養之地,也隻是靠近黑獄的深淵深處。哪怕是當年驚才絕豔的靖陽道君,也不敢冒險將女兒放在黑獄。他知道黑獄的寒氣至深,是最適合養成冰肌玉骨、封存生機的地方,但是他不敢。
黑獄有什麼危險,天下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