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程府。
半月高懸,慘白的月光冷冷地灑在小花園的花木上,讓那些原本的嫣紅碧綠變得蒼白失色。
“哇哇哇……嗚嗚嗚……咳咳咳……”孩子的哭聲時高時低,已經沙啞的聲音不時伴著喘不過氣來的幹咳。
“妞妞乖啊,妞妞不哭啊……”雪枝啞著聲音哄著妞妞,抱著她在房間裏踱步。
可是,妞妞卻絲毫不受她的哄,仍是哇哇大哭著:“哇哇哇……嗚嗚嗚……唔嗎嗚嗚……”她明明已經困倦得眼睛都已經睜不開了,明明喉嚨已經哭破了,仍是在哭。
寂靜的程府裏,她嘶啞的哭聲仍是顯得很是響亮。
這麼些天來,妞妞一直這樣盡情地哭泣著。
雪枝抱緊哭泣的妞妞,低頭下去,淚就流了下來……
“小姐——”雪枝默默無聲地喊著她的小姐。可是,她的小姐到底在哪裏?雪枝忍不住啜泣出聲……
別人都說她再也見不到她的小姐了,連報紙都登了,說那幾聲程府內都隱約聽到的爆炸聲,把小姐給炸沒了……
怎麼就沒有了呢?
雖然喪事都辦過了,但是雪枝仍是不敢相信,她的小姐,真的就這樣沒了……
程霄鵬的副官李飛龍疾步走進院子裏,走到客廳門外時,隻見唐駿靠在椅背上,睡著了過去。
李飛龍的腳步放慢下來,他知道唐駿也跟著少帥熬了好幾宿沒睡了,難得抓了個空隙眯一小會兒。
唐駿畢竟在軍中曆練多年,警惕性極高,李飛龍未走到他身邊,他便已經醒了。
“少帥睡了?”李飛龍的聲音壓得極低。
唐駿打了個嗬欠,點了點頭:“剛進去一會兒……”
唐駿話未說完,就見程霄鵬打開臥室的門走出來,他忙立正站好。
仍穿著那身黑色長衫的程霄鵬睜著熬得發紅的眼,淡淡掃了一眼李飛龍:“到書房裏來。”說著,踏著仍是穩健的步伐,率先走向書房。
李飛龍跟進去並回身關好了門。程霄鵬在書桌後麵的椅子上坐下來之後,李飛龍翻開文件夾,一樣一樣地彙報:
“查到了一些爆炸的線索:警察局調查到的情況是青龍幫和安洪幫火拚……不過,根據我們的調查,日本人似乎有所牽涉……關於這點,我們仍需進一步查證。”
程霄鵬點了點頭,不予評論。
“對了,我在查各處典當行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李飛龍上前一步將一個小小的首飾盒遞給程霄鵬。
程霄鵬打開看時,忽然渾身一震,他睜大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盒子裏那對熟悉的珍珠耳墜,沙啞的聲音揚得有些尖利:“哪裏來的?!”
李飛龍連忙彙報道:“在裕記當鋪。我們查過了:典當這對耳墜的是一個拉黃包車的。他說是……大少奶奶給他當車費的。他說,那天早晨他從側門外的小巷把少奶奶拉到外白渡橋附近,少奶奶當時身上沒有錢,就把耳墜摘下來送給他當車費。”
程霄鵬閉上眼,抬手揉了揉跳痛不已的太陽穴。
他為她戴上珍珠耳墜時的情景曆曆在目……他為她戴耳墜的時候,她看起來有些害羞。但他看得出來,對於他親自去挑選的那對珍珠耳墜,她似乎並不是很中意。可即便如此,拿那麼名貴的耳墜去充當區區車費,這樣做也足見她當時多麼氣惱了。
程霄鵬捶了捶脹痛欲裂的腦袋,林婧鳶,她是真的很氣惱的。前兩天主事的仆婦張媽來彙報說,經審問,那個丫頭櫻子交待說,假扮成林婧鳶私自進入房間並不是林婧鳶的授意。
原來,她說的那句:“少奶奶叫我進來的。”意思是林婧鳶讓她進去打掃他嘔吐的汙物的。而他居然誤以為是林婧鳶讓丫頭去冒充她!
程霄鵬忍不住又捶了捶頭——他還當著丫鬟的麵大聲吼她!那時聽到那櫻子居然厚顏無恥地說什麼喜歡他,他氣得指著她又吼又叫地讓她滾。
那時候,林婧鳶一直低垂著頭,並沒有抬頭看過來。林婧鳶她會不會誤以為他是讓她滾的?是了,一定是這樣的。她當時正誤會他跟櫻子同房,又被他這樣吼,所以她受不了。所以她才會跑出去……
她居然搭車去外白渡橋?她不會是想尋短見吧?想到這,程霄鵬隻覺得胸口一窒:而他居然還誤會她想跟李鴻明私奔?!
程霄鵬靠在椅背上,頭腦裏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廝殺。漸漸的,喧囂越來越遠。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似乎飄來一團雲霧,雲霧中,一個身穿白衣裙的仙子翩然走近。
仙子的麵貌漸漸清晰,竟是他極熟悉的美麗麵容——林婧鳶!
“婧鳶!”他想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喊不出來;他想伸出手去拉她,可是他一點兒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