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心又莫名地痛了起來,他想爬起身,頭又痛又暈,使不上勁。地上的水越來越多,慢慢將他托起,他似乎又聽到了八哥悅耳的鳴叫。
四
陳墨喜滋滋地坐在返鄉的高頭大馬上。他果然考取了宋康定年間的進士。
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去迎娶朝思暮想的寧巧兒。途中,包青天為硯民平反,不持一硯歸的故事正傳得沸沸揚揚。待他準備好聘禮,派人前往求親時,寧巧兒一家已不知所蹤。一打聽,原來,端州曆任的知州為求加官升職,便用端硯賄賂京城高官,個個橫征暴斂,殘酷壓榨硯工。包青天在端州任職時,嚴懲了一批貪官汙吏,寧巧兒的父親因無血案在身才僥幸免於一死,後來他便疏通關係悄悄地走了。據說,寧巧兒也許配給了一富家公子。
陳墨的心刹時沉到穀底,夢碎,往日的歡好已成雲煙。
他收拾行裝,準備遠離傷心地。一天,他們的那隻八哥突然飛來,眼神黯淡,不停地叫喚:“西江邊……西江邊。”西江邊的那棵老柳樹是他們兩人以前經常約會的地方。
陳墨不顧一切地奔到西江邊,隻見魂牽夢縈的寧巧兒一身粉底紫碎花衣衫,裙裾飄飄,正俏立在柳樹下。柳絮飛花,美人依舊。
陳墨動情地握著寧巧兒的小手,說:“我有功名了,嫁給我吧。”
寧巧兒憂傷地搖搖頭:“我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做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天意弄人,我無顏麵嫁給你了。”
陳墨痛苦地說:“你父親的事與你無關,我們既然真心相愛,就不要害怕流言蜚語。”
寧巧兒凝視他良久,怔怔地掉下淚來:“知道嗎?你父親是因我父親而死的。他為了給宰相賀壽,命令你父親到西江底的長坑道挖采上好硯石。江底的坑道潮濕陰暗,土質鬆軟,極易坍塌,別人都不願去,你父親是被官兵拿著棍棒逼著去的。出事後,所有人都對這事三緘其口。現在,我父親為了東山再起,還把我許配給一大財主,就是想借助男方的勢力繼續升官發財。我恨透了他!但為人子女,又能如何?”
陳墨如五雷轟頂,他不知老父親死得如此冤屈和可憐。
寧巧兒抹幹眼淚,深情地說:“墨郎,你答應我,今後為官一定要記住清廉二字,絕對不能做害人害己的事,好不好?”
陳墨鄭重地點了點頭。
寧巧兒忽地吻了一下他,說:“我心非你莫屬,隻有來生相報了。對不起,墨郎!”音落,縱身一躍,墮入西江,香消玉殞。
陳墨正沉浸在亡父的悲痛中,猝不及防寧巧兒有如此剛烈之舉,不禁痛哭失聲。那隻八哥輕輕飛到他手心,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他剛想摸摸它的羽毛,八哥驀地淩空飛起,一頭栽入西江,隨主人去了。
陳墨仰天一聲長歎,痛徹心扉,昏厥在地。
五
天色漸明,陳墨坐在地板上出神。一切如常,硯石早已停止了流淚。
他想了很久,恍然大悟,終於知道了硯石兩次流淚的秘密。
第一次,那個非法經營礦山的老板送來10萬塊錢,讓他這個主管副局長睜隻眼閉隻眼,還說上下關係已打通,出事都有人頂著。最後他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錢。
第二次,還是那個礦山,因非法作業死了十幾個礦工,老板為了逃避責任,謊報瞞報死亡人數,讓他在審核報告上簽字蓋章,當然,那人以一套商品房回報他的“親密合作”。
現在,陳墨腸子都悔青了。他以後再也不能讓硯石流淚了。
六
陳墨將一疊厚厚的彙報材料送到了紀檢部門,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
又經過奇石交易市場,他忍不住走了進去,遠遠地看見那個賣硯石的女孩窈窕的身影正在檔口前晃動。隻見她一襲粉底紫碎花連衣裙,巧笑嫣然,手上提著個鳥籠,裏麵有隻機靈的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