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事，無能為力，便隻能自我消蝕。然而，當心事太過積聚，深沉得有如負贅，會使一些遙遠記憶中的話語浮到嘴邊，讓人忍不住想再說一遍。因為沒人堪寄，所以隻能借一雙耳，說給自己聽一聽。
“媽，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我也該肩負起了。”張芳霞忍著眼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章桂楠，任憑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愣是強忍住沒讓其滴落下來，因為自幼懂事的她明白不能讓母親看到自己的柔弱，自己隻好假裝堅強，她不想讓母親傷心，難過。
“孩子，是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姐弟。”母親傷心欲絕，一把抱住自己心愛的女兒，眼淚卻不受控製的留下來，打濕了臉頰，滴濕了女兒的衣衫。她明白自己女兒剛才所說的話的意思，但她又能怎麼樣呢？她無法改變現實，看到自己的孩子這麼懂事，雖然欣慰，但更多的是愧疚、辛酸與難過。自己女兒這個決定將會直接影響到她的未來，可是自己有能力改變這不可更改的一切嗎？不能，她隻能默默承受，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讓他們承受這麼多的災難？這一切的一切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阻止不了它的到來，他們究竟要怎樣去麵對？
或是受到母親的感染，控製許久的淚水終究是流了出來，她的眼淚像洪水般洶湧奔出。“明天，我就去學校辦理退學手續。”張芳霞最終還是說出了母親已經猜到的話，可是她能怎麼辦，她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生活的壓力太大了，就靠她一個月那麼丁點的工資又要供兩個孩子上學又要生活，自己又體弱多病，如今家裏已經一貧如洗了。
“孩子，是媽媽無能，對不起，不要怪媽媽好嗎？”母親先是自責，自責自己無能，自責自己無法照顧好孩子，自責自己斷送了孩子的前程。“如果，如果，你想回去，媽媽絕不攔你，或許，那裏才是你們真正的家。”母親像是下定決心，緩緩說道。
女兒聽聞母親居然會為了自己而犧牲自己，為了自己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諾言。她望向自己的母親，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的母親是有多偉大、慈愛。沒錯，世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直到這一刻，張芳霞才真正明白。她堅定地說道：“媽，您別在說了，家裏沒錢，我們可以憑我們自己的雙手去創造。我明天去辦退學手續，等退學後就去工作，我們一起努力，扶持弟弟，維持這個家。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相信，隻要我們肯努力，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不，姐姐不可以退學，我不準你退學。”正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母女兩人根本不知道張鬆什麼時候站在她們身後，隻聽到張鬆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那聲音猶如晴天霹靂震徹山穀。
“小鬆。”“弟弟。”母親與姐姐異口同聲的呼喊著，她們很詫異張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難道她們剛才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嗎？
“媽，我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姐姐十四歲，若是姐姐退學工作，那你們還要多養我幾年，可要是讓姐姐繼續讀書，我去工作，我們一家壓力也會小很多，因此，我不同意姐姐去工作，要去也是我去，再說我是個男子漢，家裏有困難，我不能像懦夫一般躲在您們的臂灣下，揮霍您們的汗水。”這一刻，張鬆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男子漢，於情於理，張鬆說的都沒錯，可是事情真的能如張鬆所想的這般發展下去嗎？
作為母親，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爭先恐後的為彼此著想，心中雖然無奈卻也欣慰，雖說家裏窮，但卻很和睦。看著自己兩個懂事的孩子，章桂楠一陣心酸，看來這輩子注定要欠這對姐弟倆其中一人的一生前途與幸福。或許這就是自己做的孽，可為什麼偏偏讓這兩個孩子來承受？真是造化弄人。
“不要爭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我是姐姐，我說了算，你快回房看書寫字。”母親陷入兩難，不知道該怎麼抉擇。可女兒張芳霞的話卻幫她做了選擇。雖然不舍得，可惜這也是沒有辦法。
姐姐的話很重，沒有任何表情，不帶任何色彩，像是安慰，卻更像是命令。張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心愛的姐姐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清純婉約的仙女，居然也會有發脾氣的一天，看著姐姐生氣的樣子，張鬆十分心疼，可是自己卻不能讓步，他明白，如果自己一讓步，那姐姐的一生就毀在自己的手裏，他不想這件事發生，於是，他歇斯底裏道：“不，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退學，這一切就讓我……”張鬆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啪”的聲響，徹響整個屋子，張鬆挨打了，自己心愛的姐姐居然打自己，這一刻，壓抑在心中滾燙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不停的滑落，多少年了，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淚水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借口，放肆的流出。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張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怔怔的站在那一動不動，臉上一片火燒，他全然沒有注意，他沒想到從來都不曾對自己大呼小叫的姐姐居然會狠心打自己，難道真是自己錯了嗎？自己惹姐姐生氣了？可我隻是想讓姐姐能把書繼續讀下去，我這也有錯嗎？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