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閑下來倒在床上躺會兒,用紙箱墊起來的簡床也稱不上是床,紙箱是隔著二裏路雜貨鋪李師傅那裏要的,好說歹說,嬉皮笑臉的給他說了不少好話,楞是讓我拿走了。睡不著的時候,硌著背疼,但大多數時間我是睡得著的,而且還睡不夠,因為累。也不知是身上哪個地方不舒服,就是累,這一累,用掉了我三十年的時光,包括無邪的童年,無知的少年和無措的青年。
曾經那段無知時光的願景,我以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我以為自己生來就是不尋常的,可以到六七歲還不能正常講話,可以到畢業比同齡晚了五年,可以到毫無顧忌的挑撥身邊各種人的關係,可以到麵不紅心不跳的傳播謊言,這一切,我都以為我是真的與人不同。然而,結果是,被拋棄。就像是他們口中說的惡報,我毫無例外的也成了這個世界的孤兒。一個無處安放的靈魂。
最早讓我學會的東西便是眼淚,那是我覺得最虛假的東西,我一開始使用它就被宣告報廢了,因為無助,當我被所有人拒絕拋棄的時候,我的眼淚是最無助的,最無力的。那些人好像是觀賞著現實版的戲劇,他們在蔑視中告訴我,這一切,是我罪有因德。那時,我還從未懷疑人生。
那一年,十六歲,我以為我會像其他孩子一樣籠罩著關愛,可是籠罩我的隻有關,沒有愛,一夥粗蠻的人毫不疼惜的將我綁走,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籠子裏,沒有人找我,沒有人救我,更沒有人告訴我,老天爺又跟我開了一個怎樣的玩笑。我知道沒有人會救我,想起那些盡可能想遠離我的臉,我告訴自己要活下去,很爭氣,我熬過了兩星期,不吵不鬧,安靜的待在狗籠子裏兩星期。後來我知道了,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職業叫人販子。
我被帶到了一個叫高林埡的村子,半夜三更,籠子被抬到大堂屋中間,沒通電,點了好幾個煤油燈,輸液用的鹽水瓶做的,屋裏亮了,我被陷在黑暗裏了,因為籠子周圍被圍滿了。我抬頭,對上了一雙滿是溝壑的雙眼,是個老頭子,所有人都沒說話,我直直的盯著他,直到他反手從屁股後麵褲袋裏掏出一個袋子,估計他不是講究的人,掏出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指撚了口水去撇開那裹得緊緊的一張張紙票。數了好久,似乎我還打了個盹兒,看著他們交易成功,我都有拍手叫好的衝動,大部隊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關我的籠子,估計籠子挺值錢,還的回收再利用。
他們走了,我的人生命運之塔的奠基人,他們最終也沒和我說一句話。
我呆呆的看著這屋裏的一切,好一會兒,出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婆,給我端了一碗麵,那是我十六年來吃的最像麵的麵,我沒骨氣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