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第一次離開故鄉,北上求學。北國春城冰天雪地凍裂石頭的嚴寒,並沒有把我的思念凍僵,曲江以另一種形式——詩歌的形式,在我的心靈深處不停地奔流。今天,我在縣城裏工作、學習、寫詩,好像與那片生我養我的故土疏遠了,淡忘了。在一首名叫《說說故鄉》的詩中我這樣寫到:“……星星作證/我的鄉愁濃如血漿/胸中一捧土得掉渣的文字/夜夜生長滿紙的大豆高粱……”
每一次回家我都會到河邊走走,麵對花朵的笑臉、碧草的柔情,再深的創傷也能撫平,再多的煩惱也能拋下。像一塊卵石,靜靜地坐下;像一片浮雲,默默地離開,隻留下一個遊子內心真誠的祝福,在故鄉在大地上緩緩流淌……
往事不如煙
對曲江大河的刻骨記憶,源於一次流血事件。
那時候我還年輕,連哭聲都不成熟。那一天是春節,曲江河畔人頭攢動,鞭炮聲此起彼落,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那一年我剛剛考上學校,寒假回家過年,每天都能收到幾籮筐長輩的嘉勉同輩的羨慕,心中灑滿燦爛的陽光,臉上掛著桃花的笑容。我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自由漫步,分享著人們發自內心的歡樂。突然,一聲巨響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聲從身後傳來。一個孩子的左手被炸得血肉模糊。我情不自禁地衝上前去,背起那個孩子就往醫院跑。
半小時後,醫生已為孩子處理好傷口,孩子的母親也趕來了。她用血紅的眼睛盯著我,像一隻複仇的母雞,揚手就是一巴掌。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我真想用握緊的拳頭去摸摸她那嬌小可愛的小蒜鼻,看看是不是肉長的?會不會像她兒子的左手一樣血花盛開?但我沒有,默默地轉身離去。從那一刻起,我第一次感到自己長大了,成為一名真正的男子漢,再也不是那個動不動就給父母惹事添亂的渾小子了。當天晚上,她提著一籃雞蛋來我家,我對她說:“大嬸,現在需要雞蛋的是你兒子,不是我。”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含熱淚……
二十年後,勞動節。我撲在曲江大橋的欄杆上,靜靜地看著河水裏自己孤獨的倒影,回味著孔老夫子的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河對岸傳來歡快的嗩呐,抬眼望去,禿手的新郎挽著他的新娘,一臉的幸福與滿足。很遺憾,他沒有認出我來。於是,我的生命中少掉了一杯喜酒,但我真誠的祝福依舊像曲江大河清澈的河水一樣,緩緩流過這片生我養我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