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停車場，祈安在林天陽的攙扶下，一點點走到了停車位，坐進了後排。
車子發動，緩緩駛出商場。林天陽不時通過後視鏡，查看祈安的狀況。
她的臉色已經比在店裏好了很多，額頭上也不再繼續冒出虛汗，但是她的眼神卻摻雜了很多複雜的痛苦。
他能夠看得出來，那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是因為心裏的痛。
隻有心裏的痛，才會讓人有那樣渺遠的目光，有那樣深刻的難過。
行駛了一段時間，林天陽不忍心看祈安繼續那樣痛苦，忍不住打斷了她縹緲得不知道去了哪裏的思緒：“安安，你和那位溫先生，不僅僅是客戶和業者的關係吧？”
祈安飄到過往的思緒被林天陽拉回到眼前，對上他從後視鏡傳來的關切視線，垂下眼簾，深呼吸了一口氣，過了很久才輕輕應了一聲“是”。
然後，完全地合上了眼睛，痛心地補充：“我們是彼此的初戀。”
這個答案令林天陽心裏一沉，隨後，卻又鬆了一口氣，“你沒有選擇他，是對的。”
他最珍視的女孩，不應該嫁給那樣一個情緒極端，不懂得嗬護和考慮她的男人。
“我和他的感情都過去了。我隻是痛心他會變成現在這樣的人。”
祈安又想到了溫瑾華剛剛那個扭曲的表情。現在的溫瑾華，身上已經沒有一點記憶裏的影子了。
她忽然覺得，真要多謝溫瑾華今天執意帶她到這裏來，讓她再也不能把過往的一切美好對應上。
對應不上，就會漸漸完全遺忘。記憶裏的人已經徹底不存在了，遺忘掉所有過往的美好，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祈安隻是有點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將心裏的這些情緒，對別人說出來。
一直以來，所有的這些情緒和感受，包括感情也好，親情也好，她從來都隻在自己心裏和自己說過，麵對不同的人，她始終都隻呈現自己最好的一麵，盡力承擔起每一個她需要承擔的角色。
但是麵對林天陽，她心裏什麼負擔都沒有，心裏的情緒，那樣自然而然地就表露了出來，完全不需要去考慮什麼，或是擔心什麼。
這種感覺真的很舒適，舒適得令她感到很新奇、很陌生。
她忽然想知道，這些年林天陽都過了怎樣的生活，重新麵對她的時候，是否和她有一樣的感受。
探身看了看前排，童童已經睡著了。
祈安重新靠回後排，放低了聲音，問他：“陽陽，和我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曆吧。你是在我離開多久之後被領養的？”
“我不算是被領養，是被我親生父親找到，重新撫養。當年他為了出國的機會，拋下了我和我媽，我媽不想撫養我，把我留給了奶奶，另外嫁人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林天陽說起來的時候，是微笑著的，不論是表情還是語調，都沒有一絲沉重。
可是祈安知道，這樣簡單的經曆概括的背後，藏有的是和她一樣曲折的童年經曆。這樣的經曆，對誰來講都不可能是不沉重的，甚至，可能因為親生父母從前的背棄，更難麵對他們。
她就想象不到，如果拋棄了她的親生母親在拋棄了她的若幹年後，重新找到她，要撫養她，她會用怎樣的態度麵對她。
也許，麵對那個母親，會比麵對被別的家庭領養更加痛苦和艱難。
林天陽在紅燈前停下，通過後視鏡看了看祈安，不出意外地對上了她很是複雜的目光。
那目光裏有理解，有心疼，也有對問到這個問題的歉疚。他能明白祈安對他的理解和心疼，他們曾分擔過共同的經曆，不過，他一點也不希望祈安為此感到歉疚。
“沒關係，安安，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問，不可以說的。其實我對自己的經曆想得很開，太多比我不幸的人了，我經曆的命運不算什麼。追究過去也沒有什麼意義，能有機會原諒的就原諒了，生活會輕鬆很多。”
他微微彎了彎唇角，帶著超越同齡人的豁達：“生活總是要向前看。”
祈安默默在心裏重複著他的話，一些過往的經曆，開始不斷在她的眼前回閃。
從前有些被她牢牢刻在心底，耿耿於懷的事，因為林天陽的話，她開始不確定自己那樣想，是對，還是不對。
比如，在她被領養後，發生的那起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