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禹郡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躺在一張冰涼的石板床上,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一般,僵硬的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手臂傳來鑽心刺骨的痛,這痛感順著手臂直竄到自己大腦,連著腦袋上的神經也糾結在一起,痛到麻木,痛到不能再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沉重的雙眼,看到一個白衣倩影緩步朝他走來,那張臉他在熟悉不過,多少個午夜夢回,他夢到同一張臉,她的手裏端著一個黑色的粗口碗,上麵熱氣縈繞,淡淡的藥香飄散在空氣裏。
她在他麵前駐足,彎下腰伸出白玉般細膩的五指撫上他的額頭,原本昏沉沉的額頭感受此刻她手心傳來的沁涼,很舒服,很柔軟,很喜歡被這樣嗬護的感覺。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了呢?他都已經記不得了,從小除了奶娘有這樣一雙溫暖的手,他再也沒感受過這樣的溫暖。
就在他舒服到快要睡著時,女子的手驟然收了回去,也帶走了那最後一絲溫暖。
女子眉頭皺了皺,清冷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的說出三個字:“喝藥吧。”
榮禹郡卻覺得這句話很溫暖,很熟悉,是他此生一直渴望的溫暖關懷。
他很聽話的張開嘴,將送到嘴前的湯藥一勺一勺的喝完,藥汁有些苦澀,他卻恍若未覺,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
喝完藥,見女子轉身就要離開,榮禹郡心下一慌,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開口才知自己的聲音嘶啞幹裂,“纖纖,我的妻,不要走。”
李若纖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我的妻”這三個字如一顆定時炸彈在她腦子炸開。
李若纖僵硬的轉身,繼續用冷漠的聲音說:“這位公子,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有夫君。”
李若纖:我有何德何能,能成為你榮禹郡的妻,一定是他發燒把腦子給燒壞了!這話要是被顏星辰聽到,醋壇子打翻估計要把榮禹郡的皮給剝了,況且,我現在也不是原來的樣貌,榮禹郡不可能認出是我。”
榮禹郡的眼裏蒙上一層霧氣,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纖纖,我也隻能在夢裏看到你了……你總是這樣,給我一個冷漠而無情的背影,讓我傷心難過,纖纖……多少個魂牽夢繞的夜,我看到你靜靜的來,悄悄的走,你走得很急,我都來不及跟你說一句話……”
榮禹郡:“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走哪麼快,我有很多話想要傾訴,除了你,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值得我去信任,這天下都是我的,而我卻一點也不快樂,我想,那是因為你不在……”
李若纖轉頭,看向那隻拉著自己衣袖蒼白到骨節分明的手,隻是她再沒有勇氣對上這隻手的主人。
不忍去看榮禹郡憂傷的眼,怕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眼,她的淚就能止不住的落下來……
李若纖就這樣背對著榮禹郡僵持著。
榮禹郡的聲音繼續從身後傳來,“纖纖,我知道是你,你終於來看我了……我很開心,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一麵,纖纖,想人間婆娑,全無著落;看萬般紅紫,過眼成灰。”
“纖纖,我有多想與你並肩俯看天下,這如畫江山,沒有你,終是寂寥……”
李若纖深呼吸,轉身看向榮禹郡,語氣客氣而疏離,“公子怕是燒糊塗了,我隻是個村野婦人,不是公子口中說的那個她。”
榮禹郡望向李若纖的眼睛,久久凝視,最後失落的收回視線,緩緩的垂下抓著李若纖手臂的手,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原來你不是她,不好意思,造成你的困擾。”
李若纖搖搖頭,轉身朝門口走去,如今他們上了岸,找了一家客棧小住,等榮禹郡的傷勢穩定下來就分道揚鑣。
才走到門口,傳來榮禹郡悠悠的歎息聲,似在自言自語:“我的妻,她很漂亮,亦如天仙,我怎麼把你看成了她?”
李若纖的步子一頓,心似堵著什麼悶悶的,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你……看來你很愛你的妻子,想必你的妻子也很愛你……”
榮禹郡垂眸,語氣更是憂傷,“她已經過世了……我娶了她,也不過是娶了一具屍體。”
李若纖的身子晃了晃,嘴角再次微抽,“那她的屍體……想必已經入土為安了吧?”她沒想到自己的屍身居然被榮禹郡帶走,也沒想到榮禹郡如此的執著,還是娶了她為妃。
榮禹郡的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我那麼愛她,想讓她多陪著我,我怎麼舍得她變成半截黃沙,長埋於地下……”
李若纖的身子再次一晃,看向榮禹郡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最後搖搖頭,轉移話題,“公子好好休息,剛剛那些話,我……我什麼都沒有聽到。”說著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活像後麵追著一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