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張文襄之自述(1 / 1)

張文襄督鄂時,有《抱冰堂弟子記》,述其生平行事甚悉。托名弟子,實其自撰也。摘錄數則,間附按語,以資談助。

庚辰、辛巳間,官庶子時,有中官率小閹兩人,奉旨挑食物八盒,賜醇邸。出午門東左門,與護軍統領及門兵口角,遂毀棄食盒,回宮以毆搶告。上震怒,命褫護軍統領職,門兵交刑部,將置重典。樞臣莫能解,刑部不敢訊。乃與陳伯潛學士上疏切論之,護軍統領及門兵遂得免罪。時數日內,有兩禦史言事瑣屑,不合政體,被責議處。恭邸手張、陳兩疏示同列曰:“彼等摺,真笑柄;若此,真可謂奏疏矣,”

瓊州屬崖州,有榆林港最深,可泊大兵輪,為中國第三船澳。乃擬於瓊州府城外設守,並經營榆林港,籌有定款,購有甚巨炮數十尊。後任某君到,言此台此炮無用,盡舉以贈北洋。按:後任某君為合肥李瀚章。北洋大臣為李鴻章也。

庚子拳匪初起,甫自淶水擾定興。五月初四日,即電總署請嚴禁剿捕。嗣後於五月內疊次電奏,斥為邪教亂民,請保護使館,力剿各匪。勿召回出使大臣,單銜徑電各國外部及各國來華水師提督,與約保護東南,勿擾京城,勿驚乘輿。並聯合各省督撫十餘人,電各國外部,與劉忠誠會同,與滬上各外國領事立約,不得犯長江。聖駕西幸,與各國堅明約束,忽擾襄樊,以通東南貢賦之道。

庚子七月中旬,京師危急。聞兩宮意將西幸,合肥李相糾合各督撫力阻聖駕。並未先商,已電山東請發摺,然後電知。乃急報項城,謂此議大謬,萬不可行,鄂斷不會銜。如已發,當單銜另奏。乃撤去鄂銜。幸此摺到京之日,畿郊已大亂,疏未達而乘輿已行,不然,大局不堪問矣。合肥又有聯銜疏請駕留山西,勿赴陝,亦駁之。按:兩宮在太原時,江蘇巡撫鹿傳霖以勤王師至,力請幸西安,遂降入陝之旨。江督劉坤一,聯合督撫電奏,言陝西古稱天府,今非雄都,又與新疆甘肅為鄰,新疆近逼強俄,甘肅尤為回藪,內訌外患,在在可虞。又有"各國曾請退兵回鑾,不占土地,正可藉回鑾之說,以速其撤兵之議。倘西幸愈遠,拂各國之請,阻就款之忱,朝廷徒局偏安,為閉聞自守之計,以偏僻凋敝之秦隴,供萬乘百官之糧,久將不給"等語。當時,若仍駐太原,聯軍亦斷無逼駕之事。回鑾較速,和約亦較易成。乃入陝經年,糜費數千萬,至臣工屢次籲請,乃議回鑾,雖由於孝欽之懼逼,亦傳霖啟之也。

庚子西幸以後,和局將定,朝廷斟酌回鑾之舉。外人來言,諸禍首雖已治罪,然某要事未辦,名位如故,到京後各國必力要之,得請乃已。乃密電樞廷勸其麵奏,趁兩宮未到京之先出自慈斷,發之以全國體,此議遂定。時乘輿尚在汴也。按:“某要事未辦"指大阿哥溥亻雋也。端王載漪遣戍後,溥俊名位如故,回鑾時外人以為言,乃撤去大阿哥名號,命即日出宮。

癸卯冬,述職在京,日俄將開釁。政府囑往勸日本勿與俄戰。拒之,並述西國公使之言曰:“日俄開戰,此乃於中國有益之事,何為阻之?"因請政府據以上聞。以後遂不複有勸阻日俄用兵之說。

平生學術最惡公羊之學,每與人言,必力詆之。四十年前已然,謂為亂臣賊子之資。至光緒中年,果有奸人演公羊之說以煽亂,至今為梗。按:近世言公羊之學者,湘潭王運最為之魁,至廖平、康有為而大昌其說。文襄之言實指康也。

最惡六朝文字,謂南北朝乃兵戈分裂、道喪文敝之世,效之何為?凡文章無根柢,詞華而號稱六朝駢體,以纖仄拗澀、字句強湊成篇者必黜之。書法不諳筆勢,結字而隸楷雜糅,假托包派者亦然。謂此輩詭異險怪,欺世亂俗,習為愁慘之象,舉世無寧宇矣。果不數年,而大亂迭起,士大夫始悟此論之識微見遠也。按:包世臣著《藝舟雙楫》,康有為續為《廣藝舟雙楫》,極推崇六朝。文襄此語亦有所指也。

己醜、庚寅間,大樞某、大司農某立意為難,事事詰責,不問事理,大抵粵省政事,無不翻駁者;奏谘字句,無不吹求者。醇賢親王大為不平,乃於文襄所奏各事,皆奏請特旨準行。並作手書與樞廷諸公曰:“公等勿藉樞廷勢恐嚇張某,”又與大司農言曰:“如張某在粵省有虧空,可設法為之彌補,不必駁斥,”賢王之意,蓋可感矣。按:大司農為翁同。時同以戶部尚書在樞府,與文襄最不協。恭親王奕被逐出樞廷。醇親王奕訁以皇帝父不便入直,乃詔樞臣遇事與醇親王妥議。醇王實隱執政權,故能調護文襄也。文襄有《送翁□書遣戍詩》,自注言"與翁氏交情極洽,而叔平必欲置我於死地為不可解"之語。文襄編詩集時,翁已得罪錮於家,文襄方以大學士在樞府,猶不能忘同也。

某中丞素與齟齬,及罷官歸,語人曰:“為我致謝張公,吾父子惟有感激而已,”蓋力勸其勿附康黨,言之四次也。按:某中丞指義寧陳寶箴,其子陳三立也。

某中丞自負而偏執,論事多不愜,及去官裏居,始悟在鄂之多誤。按:此某中丞指瀏陽譚洵,譚嗣同之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