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東方紅》:從小曲到頌歌(1 / 2)

《東方紅》:從小曲到頌歌

大師·名曲

作者:劉美蘭

學者丁東先生最近發表了一篇文章,講了山西民歌《交城山》的變遷過程:這首歌原本是流傳在山西交城、文水一帶的情歌,是描述當地青年女子的不幸婚姻的,但在1976年以後卻成了歌唱領袖華國鋒主席的頌歌,原因很簡單,華國鋒是交城人。對這首歌當時的高層曾有不同意見,主管宣傳的紀登奎就是其中之一。直到晚年退下來了,還對他的兒子說:“交城的山交城的水,交城出了個華政委,這首歌不能唱啊。你那個華政委,是個什麼政委啊?是個縣大隊的政委嘛,一共隻有十八個兵。問題是,你華政委領導十八個兵的時候,共產黨的軍隊裏,不說那些元帥、大將了,就是肖華、楊成武、陳錫聯這些人,也都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了,這樣的人已經有一大群了呀,這些人可都還活著哪。”

其實這種改編民歌的做法由來已久,最有名的不是《交城山》,而是《東方紅》。

《東方紅》是由陝北民歌《騎白馬》(也有人叫《白馬調》)改編而成的。所謂“改編”,實際上就是重寫新詞,調子一點也沒變。《騎白馬》也有不同的版本,我聽過的最經典的詞是這樣的:

騎白馬,跑沙灘,你沒有婆姨呀我沒有漢。咱倆捆成一嘟嚕蒜(呼嗨吆),土裏生來土裏爛。

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的糧。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嗨吆),打日本也顧不上。

三八槍,沒蓋蓋,八路軍當兵的沒太太。待到打下榆林城(呼嗨吆),一人一個女學生。

根據歌詞很容易判斷,這首歌是流傳在抗戰時期的。詞寫得最好的當然是第一段,表達了一種生死相依的愛情。第二段的內容如果說是“民族的”,第三段就是“大眾的”,大眾雖然也要求革命,但革命的目的卻非常樸素,就是為娶個“女學生”。至於這歌是老百姓自發創作的,還是魯藝學員根據抗戰需要編創的,就不得而知了。我們隻知道《騎白馬》之前,這首歌還有一個版本叫《麻油燈》(一說是《煤油燈》),原詞是這樣的:

麻油燈,亮又明,芝麻油燴些價白菜心。紅豆角角雙抽筋(呼嗨吆),誰也不能賣良心。

藍格瑩瑩的天上飄來一疙瘩瘩雲,三哥哥今天要出遠門。刮風下雨響雷聲(呼嗨吆),倒叫妹妹我不放心。

你要走,我不叫你走,一把拉定了哥哥的手。走三步來呀退兩步(呼嗨吆),咱二人沒盛夠。

和《騎白馬》比較,這才是地地道道的陝北民歌。它既有青年女子對心上人的牽掛和依戀,又有害怕情人變心臨時拿豆角設譬賭神發咒的複雜心理。如果不聽曲子,單看歌詞,人們很難把它和《東方紅》聯係起來。

現在筆者說,《東方紅》是由《騎白馬》改編而來的,《騎白馬》又是由《麻油燈》改編而來的,人們一定會問:這樣一支哀婉動人的民間小調怎麼會變成莊嚴肅穆的頌神曲呢?抒情對象怎麼能一下由“三哥哥”變成毛澤東呢?這得歸功於一個人。這個人叫李有源,是佳縣城北張家莊的一位普通農民,平時愛紅火,善表演,能即興編寫秧歌詞和快板,村裏人誇他有“即才”(陝北方言指“即興發揮的才能”)。在創作《東方紅》之前,他已編創過好多歌頌毛澤東的快板和順口溜,但都沒有傳開。1942年春節,鄰村屈家莊有支秧歌隊進城,傘頭屈士才唱了一支秧歌,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兩句是:毛主席好比一盞燈,照得全家明又明。他覺得好是好,但還是少了點什麼。晚上回到窯裏,他點著煤油燈,有意把他的爛氈帽從頭上摘下來,罩在燈上,窯裏立馬就黑下來了。他說,一頂爛帽子就把毛主席遮得黑格洞洞的,還能說毛主席偉大?即使把毛主席遮不住,一盞燈也隻能照個一家一戶,毛主席可是要照全中國人哪!他下決心要編個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