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亞的規矩一向特別——就連考試,也並不例外。
雖然聖亞學生的校園生活豐富多彩,活動紛繁,但每學期除了期末考試外,還另有兩次統一測試。因此,學生們的學習從不曾鬆懈。
本學期的第一次測試終於結束了。
心,亂。
如同一個剛剛在沙場上廝殺的士兵,悲壯地麵對著狼籍滿眼的戰場一樣,蘇蘇疲憊不堪。看著成績單上的紅色數字,真應該在無聲的夜裏,清淚長流。可是她沒有。在書山雪海中遨遊的莘莘學子,對於分數不佳成績落後的表現——黯然神傷,大呼小喝,悵惘消沉,長嗟短歎,痛哭流涕,……以及如“金榜題名”、“範進中舉”之類的行為已經夠多了。不必再添上她蘇蘇!
其實,心中的痛來源於另一個地方。
答應了宋雲薇的要求,拯救了一個瀕臨放棄的生命,卻失去了靠近任笑楓的資格。——蘇蘇真的不想!可是,宋雲薇以死相威脅,她說她愛任笑楓,這種愛充斥著玉石俱焚的味道。宋雲薇殘忍得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殘忍得不給蘇蘇一點考慮的餘地,殘忍得逼迫蘇蘇放棄任笑楓的同時,還要對他說出傷害的話語,以絕後患。
蘇蘇自認是了解任笑楓的。這種愛,難道不會讓他感到窒息嗎?難道不會讓她作繭自縛嗎?但是,為了不演出“血濺會議室”的“戲碼”,蘇蘇根本沒有機會用這些顧慮與勸慰,引導宋雲薇做出正確的決定。她隻有答應,也隻能答應。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妙齡少女為愛癡狂,以致自我毀滅。——盡管,這是對於生命的另類摧毀與唾棄。——更不能忍受這個少女是宋雲薇——她從年少時就一直相伴左右的好朋友。於是,蘇蘇選擇用最淩厲的語言去傷害任笑楓,這些話也如同箭矢一般,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窩。
從上次“宋雲薇跳樓事件”之後的這段時間,任笑楓成為聖亞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桃花運翩翩飛來。而他也一反從前低調的態度,公然與歆慕他的女孩子調情打趣,周旋在各色女子之間,樂此不疲。不知道為什麼,對宋雲薇也比從前溫和了許多,獨獨對蘇蘇視而不見。
是懲罰嗎?這樣想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但蘇蘇清楚,自己的確徹底傷了他的心。那些美好的從前,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蘇蘇討厭說話。上課的時候,她心不在焉,恍恍惚惚;自修的時候,腦子裏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休息的閑暇,把自己埋進五花八門七彩繽紛的課外書。有時候,她會沉靜得像個木偶。
一輪火紅的夕陽,緩緩褪去燥熱,攢射的金光逐漸黯淡,最後一抹淺金消失了。天邊猛然燃起火焰,與落日晚霞融為一體。幾絲淡雲如輕紗飄然飛逝,玫瑰色籠罩了蒼穹下的凡塵。
狂夏的末尾,夏的氣息依舊濃烈,蕩在身邊。
蘇蘇癡癡地望著天邊,一種不可言傳的美深深地震撼了她。靜坐在落地窗前的紅木會議桌上,左腿屈起,十指交纏抱著膝,右腿平伸,任發絲滑落胸前,送來一股馨香,香味中夾雜著一縷朦朧的情惑。一襲桃紅色真絲曳地長裙籠罩著她的身影,柔美,可人。
四麵八方似乎都是那個登徒子的味道——卑鄙,無恥,下流,齷齪,肮髒,惡霸,蠻橫,跋扈,……豬頭!一口氣發泄了出來,盡管頭仍舊隱隱作痛,但總算舒服了一點點。好好的意境又被他給攪亂啦!輕輕歎了口氣,將視線轉回會議室內,蘇蘇的臉,“騰”地湧上溫度。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學生會專屬的房間,那隻大野狼正懶懶地倚在資料桌旁,雙手環抱在胸前,劍眉下如鷹般銳利的眼眸凝視著她,悠閑的似笑非笑中,隱約透出關切。自己是不是看花眼啦?
蘇蘇揉揉酸澀的眼睛,順勢拂去眼角的幾滴淚,裝作若無其事地扯扯衣裙上的皺痕,然後閃躲開他的注意,依舊保持原有的姿勢坐著。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會讓人犯罪?”略帶嘶啞的嗓音低沉地緩緩傳入蘇蘇耳中,讓她的心“嘭嘭嘭”跳個不停。難道自己的免疫力退步了嗎?難道他的“花花公子”事跡還不能讓自己警醒嗎?她強烈地懷疑。
“嘖嘖嘖……我倒真是沒有想到哦。”任笑楓看出她的怯懦,不舍讓她太過狼狽,刻意清清嗓子,用大眾情人的玩樂方式開口,“真是沒料到,你——代號‘潘多拉’的小魔女,也會有如此多愁善感、獨自泣下的……表情。很動人!”
蘇蘇雖深知他的性格與表達方式,但二人之間很久以來的冷戰、他對自己的冷淡以及他與其他女孩子的親近,都讓她發酵以久的醋意噴薄而出:“你走還是我走?!”話語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
任笑楓十二萬分地懊惱自己衝動的嘴巴,並痛恨自己憤怒之下利用其他女孩子來刺激她的做法。他好懷念她從前的嗔怪與鬥嘴,哪怕被痛罵,也好過現在的不理不睬嗬。他深深地看著蘇蘇,眼眸裏浮現了痛楚與眷戀。
蘇蘇挪開了視線,根本不屑與他對視:“還是——你要我從這裏跳下去?”
任笑楓知道她雖然性烈如火,但卻珍惜生命,絕不會因為這點點小事,就從五樓跳下去。即使明明清楚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而且是以自己對她的憐惜作為威脅的條件,也隻能妥協地退步。他推開門,一言不發地退出她的世界。
蘇蘇的手掌裏,緊緊地攥著精致的白鋼材質的打火機,這是任笑楓那一次親手交給她的——他一直貼身保留的、母親曾經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還有那些動人心弦、令她忍不住對他憐惜的傾訴。現在呢?物是人非。
門被推開了。
宋雲薇探頭進來,姣美的臉龐充溢著愁思。
蘇蘇的眼依舊望著窗外。
“可以……和你談談嗎?”宋雲薇真誠而懇切地請求。
曾幾何時她們之間說話也這樣客氣了。蘇蘇扭過頭,心知肚明她的用意,也並不點破,隻是輕描淡寫地點點頭。
“我們三個人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我知道這樣找你……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我想告訴你……他現在對我很好……而且我……我也還是喜歡他……那你……能不能離他遠一點呢?”宋雲薇試探地說。
“誰?”蘇蘇明知故問,心中卻在嘲諷自己,你在自怨自艾什麼呢?
“你知道的——任笑楓!”宋雲薇不顧一切,完全拋開了女孩子的矜持,急切地解釋,“他對我真的很重要,我非常非常的喜歡他,如果沒有了他……沒有他的話,我……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真的。其實上一次……即使他說他不喜歡我……可是我……我仍然願意陪在他身邊……可你和我不一樣……有那麼多人喜歡你,追求你。再說……再說……你還有沈奇……他說他會好好對你的,會讓你幸福。……他答應我了……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這麼說,”蘇蘇諷刺地冷笑,表情與任笑楓如出一轍,“你和沈奇已經達成協議,要代替別的當事人做決定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