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已是深秋時節,枝枯草黃,萬物凋零,此時惟獨楓葉格外意氣風發,山上山下,山前山後一片通紅。山光西落,西天一團團火紅的雲彩,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夕陽的餘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下萬道霞光,照得盤山小道如同鋪上了紅色的毯子,莊嚴而肅穆。
得得得,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回蕩在山間,驚得一群宿鳥衝天飛起。半山腰間一個馬隊正急匆匆趕路。十六位騎士,身穿盔甲,外套武士勁裝,背弓佩刀,太陽穴高高鼓起,胯下高頭大馬,通體黑色,腿長膘肥,神駿異常。這十六人八前八後簇擁著中間一輛綠氈覆蓋的車子,拉車的兩匹馬通體雪白,一隻四蹄血紅,一隻四蹄帶綠,奔走之勢猶如踏浪追風,如此急行由嫌不夠,頭不停搖擺,似是因不能恣意馳騁而不滿。趕車的卻是個白色山羊胡子的老頭,瘦骨嶙峋,但身板卻蒼勁如鬆,他眉頭深鎖,將額頭皺紋擠得花崗岩上歲月侵蝕的裂痕一般生硬而驚心動魄。他右手的馬鞭漂亮的在空中打著響,似乎在催馬疾行,左手卻緊握著貼腰的刀柄。身後的車廂通體裹以綠氈,馬車在山路上奔走不停顛簸,但車簾卻似用鐵釘釘住,紋絲不動。
此山名嘉候山又名夾喉山,山勢不高卻綿延數十裏,蜿蜒曲折,高樹密林,乃入川的要道,前朝監國永嘉候曾巡遊至此,因其對蜀人有莫大恩惠,因此將夾喉山改為嘉候山以表紀念。山麓的一頭伸入江中,另外一端卻一分為二,直指入川,形成一座山穀,每逢秋冬時節,一有微風,入此穀便猛烈強勁,名為放風穀。除水道之外,若想入川,此穀是必經之地,因此大將軍沈弘堰在穀口三裏外立營紮寨,建設城牆,並允許各地商販出入,慢慢人口彙聚,茶館酒肆,妓院歌坊,各色人等齊集,竟成為除成都府外的第二座大城。此城扼守水陸兩路,軍事戰略意義不言而喻,大將軍沈弘堰部署重兵把守,因此保得蜀中物阜民豐,近年來天下不太安定,各地盜賊義軍四起,更顯得蜀中太平安定。
馬隊繞下山間小道,轉過一道石壁,眼前便豁然開朗,道路可容三四亮馬車並行,出了穀口便是川蜀平原。兩邊山壁雖然沒有根深葉茂的大樹,但卻長有不少灌木,此時穀中微風不興卻隱隱透出一股涼意。
駕車的老者用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叫道:停。前後騎士即刻勒馬駐刀。
最前的一個騎士勒轉馬頭到車前問道:福將軍,為什麼停下來?
那福將軍左手捋一捋山羊胡子道:高將軍身經百戰,可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那高將軍麵色黝黑,濃眉大眼,一道傷疤從右眉角掛到左腮,像一條百足趴在臉上,異常的驚心動魄。
他道:此穀視野開闊,且兩邊灌木低矮,一眼就可以望穿,不適合埋伏,有金甲鐵衛在,縱有不世高手,我們也可以保護小姐周全。福將軍,成都府已經近在咫尺,屬下認為應當快馬加鞭,急速過了此穀。
福將軍道:高將軍之言雖然有理,但是我確注意到幾個不尋常的地方。放風穀乃通衢要道,來往客商極多,時下正是秋收過後,商業活躍季節,前幾天下過雨,道路被很多人走過,應該凹凸不平,但是你看前麵路麵很平整,像是被人整理過一樣;我們一路行來,驚飛山中宿鳥,但是放風穀平時往來客商很多,鳥獸並不怕人,可是今日進了穀口半裏,兩旁的灌木叢不曾飛出一隻鳥雀,連一點聲息也無,這似乎不太正常。
高將軍道:福將軍不必擔心,董將軍和宇文將軍的駐地近在咫尺,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必能馬上趕來接應。
福將軍道:但願如此。轉頭向車中道:小姐認為我們應當如何應付?
車中女子聲調平和,既不動聽也不難聽,緩緩道:兩位將軍經驗豐富,應付突襲應該沒有問題,隻是眾位鐵衛長途跋涉,而且屢經血戰,恐怕力不能支。不如慢慢往前走,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再說。
高將軍喜道:不錯,這樣說不定能讓他們大吃一驚。
眾人緩轡徐行,此時微風漸起,眾騎士長途跋涉汗流浹背,冷風透過盔甲一吹,渾身猶如沐浴在水中涼快舒服之極。
眾人正心弛意懈之時,忽然一片輕嘯聲破空而來,路邊蒿草齊往中間搖動,兩片黑影如飛蝗一般向馬隊飛射而來。
眾人雖然十分疲倦,但是反應仍然十分迅速,一邊拔刀狂舞,一邊分出兩騎向灌木叢中踏去。
姓高的將軍久經陣戰,反應神速,異聲剛起已擎刀在手,上下翻飛舞出兩片刀光蓋住全身,大叫道:大家小心戒備,李升、王貴到前麵探路。
那兩人騎術精湛,覷準暗器目標是人非馬,早鉤住馬鐙,藏身於馬腹之下,用刀柄輕拍馬股,衝向穀口,待要接近的時候,砰的一聲,地麵突然凹陷,馬失前蹄,落入陷坑,兩人翻身下馬,又覺頭上有重物壓來,趕緊測翻躲開,卻是一塊巨石,將穀口牢牢封住。
眾人撥落暗箭,巨大的呼嘯聲接踵而至,幾柄六刃鐵飛輪快速旋轉,向眾人掃去,眾人來不及躲閃,左右八匹馬前蹄已被削落,更要命的是那些飛輪去勢未盡,直向中間的馬車奔去。
福將軍眉頭緊皺道:看樣子這次的敵人來頭不小。
他未曾作勢,整個身體就離車轅而起,手中鞭子輕揚,如靈蛇吐信般打在兩個飛輪的刃上,那兩個飛輪又得了新力,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向兩邊的灌木叢飛去,即使在這緊張的時刻,眾人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好;而同時其餘的飛輪撞在車廂上,發出金屬碰撞尖銳的響聲,車身劇烈一震,裏麵傳出一聲尖叫。
原來那車廂兩壁居然是金屬鑄就,堅硬無比。眾護衛下馬將馬車團團圍住。
車廂裏的女子道:敵人有充分的準備,諸位將士長途奔襲,已是強弩之末,是時候跟董將軍他們聯絡了。馨兒,把一柱清煙交給高將軍,向翼城求救。